莫凤苦恼,不欲多想,脸上扯起一抹笑:“四妹妹快些进去罢。”她原本早就走了,突然想起一事未问,就又返回来了,没成想会见着莫欢。
莫欢也觉得万分尴尬,不好再多逗留,点了点头便进了屋子,留了连枝守在外边。
周嬷嬷今日一身浅栗色缠枝锦缎对襟褙子,梳了个利落的圆髻。见莫欢来了,招呼着她坐下,丫头手脚利落地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屋里子里有些安静,周嬷嬷只垂眸品茶,也不说话,专等着莫欢开口。
莫欢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起身朝周嬷嬷福了福,谨慎道:“求嬷嬷赐教一二,里头哪些人哪些事,不可提不可说?”根据莫欢看宫斗小说和宫斗剧的经验,后宫总是有许多秘辛需要避雷的。
周嬷嬷嘴角轻翘,眼中颇有赞赏之色,笑道:“姑娘问得好。我在宫中三十几载,见的听的也不过其中一二。我能给姑娘说的,也就两个:一是先帝皇贵妃郭氏和她所出的恪郡王;二是安亲王当年出宫之事。”
话到如此地步,周嬷嬷也不藏着掖着,顿了顿又道,“凡事姑娘皆要少言,有时候听在心里记在心里便好。”话了,她微叹一声,眸色复杂,似有难言之隐。
莫欢闻言垂眸思量,若她是穿在了皇帝前世,按着作者的套路,皇贵妃郭氏和恪郡王后来就会咸鱼翻身,端了李氏和皇帝登基。又念及净空,按着周嬷嬷这般慎重,净空当年出宫定是一番不可说的过往。
她蓦地想起他幼年时执着个大扫帚在佛音寺扫落叶的情形,微微有些心酸。如今他虽正名归朝,其中艰苦为难,恐怕不易与外人道。
两人又是一阵相对无言。过了许久,莫欢想起心中所念,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嬷嬷,我想问,有没有可能……”后面的话语焉不详。
周嬷嬷精明,一眼便瞧了出来。之前莫家三房和莫老太太斗法之事她略有耳闻,又教导莫欢这些时日,知道这莫四姑娘恐怕心不在此,不像大房和莫三姑娘汲汲营营。
周嬷嬷把茶碗轻置在案几上,盯着莫欢正色道:“姑娘且记着,上头的人眼睛可亮着呢,莫当他们是睁眼瞎。”
“高祖皇帝第二次选秀,东阳侯府的姑娘不欲进宫,偷偷用药起了疹子。后来有人告发,高祖皇帝大怒,东阳侯被削爵,贬为庶民,他们家姑娘赐了死。”周嬷嬷眸光凌厉,看着莫欢淡淡道,“姑娘可别想岔了,误了自己,还连累了父母。”
莫欢心里苦笑,她不过突发奇想,原来还真有人这般行事。侧身朝周嬷嬷正色道:“谢嬷嬷教导,莫欢谨记在心。”
周嬷嬷叹了一声,脸上也缓和了些,对着莫欢颇有劝慰之意:“姑娘,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若改不了命,就换种活法,反倒更轻省些。万望姑娘珍重。”
…………
从起闲居出来,莫欢人就有些厌厌的,回了屋子也是空坐,索性在园子里寻了一处好景致,换个地方发呆。
莫欢凭栏而坐,看着池子里的锦鲤游荡,时不时地往里头投些鱼食,引得它们凑在一处争抢。
“妹妹。”莫欢正自着游鱼暗自出神,却听薛嘉仁喊了自己一声。
莫欢转头去看,薛嘉仁今日一身玉白绣竹罗缎春袍,手执着折扇,脸上微微泛红,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莫欢起身见礼,又替他掸了掸木椅,笑道:“表哥快坐吧。表哥找我什么事情?”
自打那日偷听了莫欢和莫征说话,得知了莫欢的心意,他每回见着莫欢都躲着走。再过两日莫欢便要进宫,薛嘉仁坐不住,往薛氏跟前一打听,又一路问了丫头,才知她跑到这里。
连枝见他胀红着脸,言语似有犹豫,连忙退到亭外去,独留给两人各自说话。
薛嘉仁双手紧紧握着折扇,抬头反复看了莫欢好几眼。少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颜,目光平静地等着他开口说话,却没有丝毫的爱慕之情。
薛嘉仁自苦了半个多月,依旧解不开心绪,可是皇命在前,没一个胆敢违抗。
只是心中割舍不下,且不论他和妹妹今后有无缘分,也想把爱慕倾吐而出。薛嘉仁耳朵和脸颊烧得飞红,忍了羞怯看着莫欢低声道:“我心中欢喜妹妹,从我五岁起就想娶妹妹为妻。”他顿了顿,怕莫欢开口说话,哽着嗓音,眼眶泛红,急急道,“如今这般,万望妹妹珍重。”
瞥在心中的话终究吐露出来,薛嘉仁却觉得一阵痛苦直击心头,眼里酸涩,又想起莫欢那日说的话,不忍再听一遍她的拒绝之语,也不等莫欢开口,朝她作了一揖,头也不回急忙地跑开了。
把亭外的连枝看得一怔一怔的。连枝转身进了亭子,却见自家姑娘杵着头看着嘉少爷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眼中似有泪意,待要开口说话,却听莫欢轻叹一声:“连枝,我们回去罢。”
莫欢起身把手里的一把鱼食全部洒进池中,池鱼争抢引得池水扑扑作响。莫欢慢腾腾地想:这样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