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世事难料,一夕之间,镇宁侯府时来运转,谁也没想到进了冷宫三年的慧妃竟能重回后宫,且与何贵妃分庭抗礼。一时间,就连方万山的心也不由热络起来。只是想到先前女儿和女婿关系十分紧张,虽然今年之后好像缓和了不少,可镇宁侯府又风光起来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记起前仇,再嫌弃女儿家世贫贱,找个理由休掉她?
方万山这担心可不是杞人忧天,方采薇嫁到荆家,至今未孕;她那性子又不肯让人,别说主动为丈夫纳妾,丈夫自己纳了妾回来,她能接受就算是好的。不孕嫉妒等等,这些可都是七出之条,荆家以这些理由休弃她,方家是没有话说的,最多背后议论一句势利眼忘恩负义之类的话,但这不过是自己抱怨,对正如红日重升的镇宁侯府又能有什么伤害?
不过最终却等来了方采薇封诰命的消息,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特意又派了心腹的人上门恭贺,实则暗中观察,回来听禀报说姑奶奶如今在侯府里似乎风光得意的很,他们方彻底放下心,恰好方万山的五十岁寿辰临近,这才命人上门相请,原本是要仔细问问女儿情况,看看有没有机会获得侯府提携,再进一步,并没有奢望荆泽铭会过来。本来嘛,侯府刚刚起复,世子爷被授予重任,这样关头哪会为一个势微的岳父抛下正事?所以当日派去的媳妇面对方采薇所说世子爷未必会回来祝寿的话,才会毫不在意,显然是在家中已经得到老爷太太面授机宜。
却没想到荆泽铭竟然特地为他的寿辰赶回来了,而且还提前一天过府,透着那么一股子亲密重视,这对于方万山来说,可是无上荣光,当下笑得老脸上褶子都开了,跟一朵盛放菊花似得。
在这些人面前,世子爷就成为方采薇初见时那个冷冽贵族公子哥的模样,话不多,但态度还算热情,让几位长辈族老都觉得倍儿有面子,方家父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方万山暗道:看女婿这个态度,分明对我们也很是看重,这样一来,先前那些拜托照顾周全的话竟是不提的好,显得我们卖女求荣似得,只要侯府看重我女儿,还怕没有我这个做爹的好处么?老子都做了多少年的八品照磨,还怕再等一年两年?
男人们读书明理,说话讲究一个文质彬彬点到为止,终归还是要透露出一点书香门第的气度,哪怕方家不过就是京城普通百姓中的一个小族群,和书香门第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但是当着荆泽铭的面儿,一个个装也要装出书香门第的范儿来。
所以前厅的对话氛围一直是十分和谐友好的。但后宅是女人们的天下,讲究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热情八卦口沫横飞。
所以此时方采薇就远没有荆泽铭的自在惬意,被母亲拉在炕上坐着,身边围了一圈七大姑八大姨表姐妹,连碧丝和绿枝都被挤到外围去了,她们身边自然也有一圈丫头婆子围着问长问短。
方采薇保持着得体微笑,只笑得嘴角都僵硬了,应付着众人诸如“婆婆小姑难不难伺候?侯府生活都是什么样儿?日常吃穿用度如何?慧妃娘娘怎么就忽然出冷宫了呢?皇上的赏赐都是什么东西?”之类的问题,正在心里大叫吃不消时,就听一旁幽幽飘来一句:“侯府扫院子的扫帚想必都是银子扎的吧?”
被这一句话雷到的显然不止方采薇一个,一时间,七大姑八大姨们都转头看向人群中的妇人,方采薇努力想了想,在前身残存的记忆中实在搜索不出这一号人物,想来就是个过来攀附的远房穷亲戚之类。不然也不会问出这种类似于“东宫娘娘吃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之类的笑话。
那妇人见众人都看她,目露鄙夷,心中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忙讪讪笑着补救道:“都是看侄女儿回来,我心里高兴,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方采薇的大嫂刘氏翻翻眼睛,贴着方采薇耳朵道:“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一个表婶,这些日子往咱们家走动的倒勤快,就是太小家子气,每一次过来,拎着鸡蛋菜蔬,说是自家园子里种的,鸡蛋也是自家鸡下的,你说可笑不可笑?咱们虽不是什么富贵之家,难道还会短这些东西?”
方采薇微微点头,这里众人见她们姑嫂说悄悄话,也就识趣的各自三三两两议论着,并不来打扰。于是她便好奇问刘氏道:“我对这门亲戚也没什么印象,是爹那边的吗?”
“可不是。”刘氏呵呵冷笑,见周围人说话声大,索性不贴着耳朵了,就在方采薇面前小声道:“男人死了,自己带着个半大孩子,每次过来走动,老爷都说可怜,孤儿寡母不好过活,倒要帮衬她们不少米面银钱,太太也为这事儿生气呢。”
这嫂子和母亲看来都是势利眼,倒是父亲还不错,有些情义。
方采薇心中暗暗想着,便看向那妇人,见她十分的羞愧不安,周边那么多女人,也没人和她搭话,只自己拿手在衣襟上不住蹭着,因便温言笑道:“婶子是自己过来的?还是带着哥儿一起?刚刚在前厅,我好像并没有看见哥儿那么大的孩子。”
余氏一愣,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就连方母都十分惊讶,暗道这个女儿怎么转了性子?从前她对这样的穷亲戚可是避之唯恐不及,今儿倒主动搭话?就为了表现随和贤惠?傻孩子,你就是为了表现这些,也用不着找这么个人啊,咱们家别的没有,就是穷亲戚多,好歹你身边坐着的这些可都比那余氏有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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