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忽然就听面前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一个干净俏丽的宫女走出来,含笑道:“又劳公公亲自跑一趟,叫我们怎么好意思,打发个小太监来就是了。”
常公公连忙笑道:“没什么事,我就亲自送过来了,娘娘在这里过得可好?”
“娘娘很好,有劳公公关心。”宫女说完,接过包袱,仍是微笑道:“这里不比别处,公公想必知道的,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于我们娘娘和公公都好。”
常公公心中有点失望,三年来,他借着送东西为名来过三趟,从未见过慧妃。然而只从面前这宫女的气色打扮和言语举止,也知道主仆两人过得不差,这份儿不差不是指吃穿住行,而是指心境。没见其他屋里的主子几乎都疯了一般,只有这一处,倒不像是冷宫,而是某处遗世独立的宫殿一般。
心下虽怅然,却也知道这的确是规矩。慧妃也确实守规矩。第一次世子爷托人送东西过来,她在里面知道了,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有没有给内务府查察过?听说已经查探了,没有问题,这事儿皇上都知道,方才收了东西。既谨慎,又不是惊弓之鸟般的胆怯,似乎也不怕这东西是人家给她设得陷阱一般,反正常公公是猜度不出这女人的心事,他只有一个感觉:坦荡磊落,胸怀大气。
等常公公和太监总管都走了,墨画才抱着包袱进了屋,慧妃正在炕上补一件衣服,抬头看了眼,便微笑道:“铭儿这一次怎么没了算计?送了这许多点心,我们哪里吃得完?吃不完岂不是白白坏了?这天气可是一天比一天热。”
墨画笑道:“奴婢摸着这包袱,不像全是吃的,这上面分明有些柔软。”说完将包袱放在炕上。刚打开,就惊叫了一声,将那一束插花先捧了出来。
和桑老太君的不同,这束花不过是几朵山茶月季,旁边几片宽大绿叶,然后以缎子做包装纸起,为了不让检查破坏花朵,所以都是以单面透明的纱料扎制而成,并没有多少花纹沟壑,更没有用缎带做成的满天星小玫瑰之类点缀,比起桑老太君屋里那一瓶,这束花显得有些简朴,然而那明亮艳丽的色彩却还是给简单房间里生色不少。
就连一向平静从容,颇有乃弟之风的慧妃,都忍不住惊呼一声,接着将那束花接过来,反复抚摸观看,好半晌,忽然一滴泪落下,洇进了娟纱花瓣中。
“娘娘。”墨画吓了一跳,从前娘娘虽然也会在家里送东西时泪光盈盈,可还从未掉过眼泪,她不明白主子这是怎么了。
“我进宫多少年了?总有五六年了罢?从进宫后,就再没见过那混小子,他那会儿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谁料竟如此细心,知道我在家时爱讲究,如今就又送了这些过来。”
墨画笑道:“大少爷可不是混小子,他原本就聪明懂事,虽然好几年没见了,但从前每次太太过来,提起大少爷都是合不拢嘴的。这三年虽然没得到外面消息,却也能猜度得到,他必定越发沉稳了,且这份儿情义,高门大户中有几个人?这冷宫里多少先皇和皇上的妃嫔,也没说她们失势后家族就全都倒了,可还敢正大光明送东西过来的,只有咱们大少爷一个,连老爷太太都……”
不等说完,就被主子瞪了一眼,墨画眼圈就红了,却是不敢再说,接着便听慧妃淡淡道:“祖母和父母焉能不伤心?只是他们系着一族荣辱,实在没办法。倒是铭儿,他到底年轻些,只说年轻气盛,还可以糊弄过去,皇上又是喜欢有情义的人,所以这三年方相安无事,若是父母来做这件事,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说完将那束花轻轻放在桌上,又去看包袱中其它物品,只见除了一大包吃食之外,还有几件衣裙,以及几支简单点缀的堆纱花,全都用的淡雅颜色,十分合适她在冷宫中的身份,不至于太过张扬,很合慧妃的心意。
慧妃原本就是爱美的女子。年轻时在家中,将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同时,局;一年四季里,唯有她总想着在园中摘些时鲜花卉送去各屋;她自己的衣裳打扮也都是十分讲究的。后来成为后宫宠妃,这些爱好自不必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朝进了冷宫,虽然没有因为巨大的心理落差沉沦疯癫,也是努力淡然有尊严的活着,但到底没有能力继续维持这些爱好了。
因此今日见了这些东西,竟是又活过来一般,墨画看着主子拿起那些衣衫在身上比试,整个人都似是重新焕发了光彩,也禁不住欢喜地掉下泪来。
“这事儿有些不对。”
直到把所有衣衫全都试了一遍,慧妃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坐下,看着那束花和衣衫怔忡了一会儿,方喃喃自语道。
“娘娘的意思是说?这些不是大爷送进来的?而是皇上?”
慧妃摇摇头道:“皇上对我态度虽然始终难明,但既然不肯放我出冷宫,他就断不会送这些东西过来。我说不对,是因为以铭儿那性子,他能送些吃食过来就不错了。例如这束花,我在宫里的时候也未曾见过,他却是从哪里讨来?还有这些衣裳,很显然不是去裁缝铺子里现买的,那他又是从哪里得来?你看这些衣裳和我身材都差不太多,必定是家下人做的,铭儿只需要告诉一声大概按照谁的身材做,也就差不多了。可如果是家下人,那会是谁呢?他一个爷们儿家,不可能在后院厮混,如何结识这样人才?这种事定然不能让母亲知道,可一旦做了,就绕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