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弃了棋子迎上来,道:“哥哥嫂嫂可算回来了,有肉铺伙计、脚夫送了东西,一并收在厨下。”
何栖见他如离了五指山的猢狲 ,何秀才却是神色可惜 。她阿爹这臭棋篓子,善弈者不愿与他对弈 ,不擅的,他不愿与之对坐。也只卢继半调子,二人半斤对八两,臭味相投。
出声解围道:“阿爹改日再教阿翎下棋,我有事吩咐阿翎呢。”
施翎忙接话道:“嫂嫂有事尽管吩咐 。”
何栖道:“家中熏了鱼肉,我分了分,你与大郎送了亲戚家去。”
施翎跟在沈拓屁股后面 ,见还有季蔚琇的份,小声道:“明府高门贵子,他跟前的长随高傲得紧,这些贱物怕是入不得他那贵眼。”
何栖笑道:“他不入眼是他之事,我们却不能失了礼数。”
又将两条鱼肉串在一起用麻绳系作一挂给沈拓:“大郎去婆母那一趟。”
施翎不愿见季蔚琇,沈拓不愿见亲娘,二人对视一眼,双双都没伸手。
施翎一转眼珠,笑道:“不如明府那哥哥走一趟,伯母由我去送。”
何栖看着他们二人:“那是龙潭还是虎穴?你们二人倒做出这种形容来。”
施翎展开一个讨好的笑来,他生得好看,这一笑眉目舒展,恨不得奉上世间奇珍博他欢心,更遑论拒绝二字。便是何栖一时也不忍他受委屈,强迫他做违心之事。
施翎见她神色松动,拎了熏鱼熏肉,生怕她反悔,一道烟似得走了。沈拓轻咳一声,也是大松一口气。
何栖斜睨一眼,又觉好笑,道:“大致面上总不好太僵,孝字当头,休让人说嘴。”
沈拓笑道:“家中这些糟心事,早是饭后的笑谈闲话。她自安生过她的日子,休来啰嗦咱们家;她与李货郎之事,我为人子,也不好多说半字,只由她心意。本就生厌,不如少些往来,大家便宜。” 又对何栖道,“她要是上门,你不必委屈了自己。我在家中,使人来告诉我,我不在家中,使人告诉姑祖母。”
何栖抿嘴笑,齐氏来家的事却是没有特特告诉 ,问道:“阿翎提起明府神色有异,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拓轻叹:“苟二昨晚死了,阿翎有些转不来念头。”
何栖先是一惊,一息过后却是松了口气,只觉这人这般死了再合适不过。沈拓应差在外,她长夜不眠 ,细思之下更是心惊,谁知底下躲了什么凶兽,埋伏暗处,一嘴血腥,散发着腐臭浊气。
何栖道:“该死之人既死了,算得公道。”
沈拓看着她,一时失了言。他对她从来自惭形秽 ,何栖所知所学,胜他良多,他于她微末之光,不堪匹配 。
何栖不解:“大郎?”
沈拓一把将她拥在怀里:“阿圆,我算不得良人,便是委屈了你,却也要拘了你在身边。”
何栖眨了眨眼,笑起来:“说得什么傻话,良人不良人,又不是你说了算。”又侧脸道:“若哪日我与大郎恩断义绝,定是大郎做了错事。”
沈拓急道:“什么错事?阿圆要与我恩断义绝?”他一急之下,鼻尖都冒了汗。
何栖拿手帕为他拭去冷汗:“不过说笑……”
沈拓却是不信,擒住她的手,道:“阿圆,我是粗笨之人,你不与我分说清楚,我不知错了哪惹你伤心失望,倒是比鬼还冤。”
何栖试着挣了挣,沈拓平素早怕伤了她,今日心急松了力道却是不肯放手。何栖笑道:“譬如瞒了我在外养娇娘知己,再譬如遇着生死攸关之事,却不与我言语。”
沈拓听了一颗心落回了原处,笑道:“这世间除了阿圆,我哪个也不要,至于生死……我怕死得紧,怎也要与你一同等得发白齿摇,走不动道。”
何栖轻点了点腮边,笑道:“却不好说,你只没见那些美姬好女,回头再看我,不过庸脂俗粉,既无趣又讨人嫌。”眼见沈拓要发火,提了裙摆躲出了门外,盼睇之间,浅笑盈盈。
外头有何秀才在,沈拓不敢胡闹,琢磨着晚上才好算白天的总账。理理衣摆,拎了鱼肉去县衙送礼。
何秀才还道:“此是正礼,虽是贱物,却是心意。”
季长随再没收过这样的礼,拎了鱼、肉一脸为难,交给厨下食手,回去对季蔚琇道:“都头娘子看似风光霁月,到底平民小户。”
季蔚琇却是大感兴趣,道:“你吩咐厨下,拿上好的金华酒蒸了。”又铺开纸墨要写信与季蔚明,“颇有桃源意味,说与阿兄添趣。”
季长随道:“郎君也不说都头拿鱼肉换了我的海物干贝。”
“你来桃溪,倒学得吝啬起来。”季蔚琇笑道。一时执笔千言,写了满满几页纸。
季长随偷了几眼笑道:“世子怕是不得闲看郎君啰嗦 ”
季蔚琇却道:“京中近来局势繁杂,阿兄烦恼忧心,不过是与他说笑,略为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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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这边顺当,施翎那边却是出了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