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草木凋零,却不见半分凄清。
想起自己的境地,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在那悲春伤秋,感怀过往,抬眼就见一个粗壮的妇人拿着儿臂一样粗的木棍一脸杀气。吓得气儿都快喘不上来,这不是……李郎前头和离了的那个方氏吗?她怎么在这?拿了木棍莫不是要打杀我?
齐氏退后一步,直惊得花容失色,不等方氏过来,握了手帕惊叫出声。
沈拓和何栖正被众人逗着要二人互喂饺子,只听一道尖利的女声,他反应极快,将何栖往自己身后一掩,见没什么动静,使了个眼色给施翎,令他护着何栖、沈计等人,自己领了人往动静处赶过去。
曹沈氏也是个胆大的,催了曹二也要去看个究竟:家里办喜宴,哪个不开眼的上来闹事?乱棍打残了一条狗腿去。
曹二无法,只得和大简氏搀了曹沈氏跟过来。
齐氏吃了惊吓,方氏却整个吓傻了,她本就不如旁人机敏,胆儿又小,被齐氏这么一叫,呆愣在原地,半点反应都没有。
主事的王食手却是何斗金介绍的,他与方大舅相熟,方氏和离归家后,一时无事,家中又养不起闲人,托到食手头上找了个洗洗涮涮的活,道随意给个钱,得个温饱便可。
王食手原先不过碍于情面,用了方氏之后倒觉得自己赚了,方氏力大勤快,又能吃苦,又无一声怨言,受了他人欺负也不诉苦,只闷了头一声不吭干活。
一日下来,方氏干的活最多,得的钱最少,她非但不觉得不平,还高兴自己有活计不再费家中的口粮,欢欢喜喜道了谢就走。
时日一久,王食手怜她老实,每每雇她做活,都要多给她几枚铜钱。
王食手听得方氏惊了主家,正在那切鹅脯装盘,急得跳脚,他担了两头的干系,既担心自己在何斗金面前失了颜面,又担心负了方大舅所托。
沈拓不认识方氏,只知她是食手带来的帮厨,却不明白怎么与齐氏了起了冲突。齐氏拉了沈拓的衣袖,指着方氏道:“大郎,这……这……恶妇要打杀阿娘。”
沈拓看方氏生得高壮,眼神却透着怯意,分明是个胆小之人,神色间又满是茫然。放缓脸色,问道:“这位大嫂,不知你与我阿……娘生了什么误会?”
方氏害怕,明知主家误会了自己,心里只发急,一急就更说不出话,惊觉自己手里还拿着木棍,忙丢开,直摆手道:“我……我……却是……我并无……”
原来,齐氏知道她,她却压根不知道方氏,只听自己的两子说前夫续娶了一个十分年轻美貌的娘子。
齐氏躲在沈拓身后,反驳道:“你胡说,你分明拿了棍棒要我来打杀我,现在倒赖得干净。”
沈拓问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好的,这位大嫂为何要打你?”他是半点也不信齐氏。
齐氏立刻闭了嘴,拿了手帕捂着脸呜呜哭,沈拓被哭得额间青筋乱跳。
何栖不放心,随了曹沈氏一同过来了这边,曹沈氏也不认识方氏,只是她厌恶齐氏,缘由还不清楚呢,就认定是齐氏作怪。偏偏何栖又在她身边,深感在新妇面前丢人,笃笃笃杵着拐杖,气道:“你莫不是沈家的劫不成?左右是躲不开你?”又拉了何栖的手,“好孩子,她是个不晓的事,实不与大郎二郎相干……大郎可是个好的。”
何栖见她发急,忙道:“姑祖母,我知道呢,这不与大郎相干。”
王食手更急,问方氏道:“到底是为了何事,你倒说个明白,都头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也不信方氏惹事,言语间便带了维护之意。
方氏哆嗦道:“我是……怕猫吃了鱼……”
齐氏哭道:“这么多人,哪只猫儿这么大胆,避走还来不及呢。”
他们都不知道就里,只有大简氏清楚,这二人怎么撞到一块?沈家办喜宴,改嫁的婆母撞上了现在夫家的前妻,真是一笔尴尬的糊涂账。一时没了主意,在那踌躇起来。
小简氏不知原委,推她:“二嫂嫂是个爽快人,有话便说。”
大简氏无法,只得低声道:“她是李货郎前头的婆娘。”
沈拓深吸一口气,浊气闷在心口里出不去,沈计也没了笑模样,一张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何栖愣了片刻,但她见机快,上前捡起方氏扔到一边的木棍,走到方氏面前笑道:“这位大嫂不知,我家婆母是个胆小的,偏偏大嫂也是个胆小的,倒是互相吓唬了一场。这可是厨下之物?大嫂收好,丢弃了少不得要赔钱。”
“对对对。”曹沈氏点头,笑道,“大郎她娘胆儿生得偏,些些的小事儿她就发抖,”偷汉子改嫁却是大胆,又叹气,“倒把你这个老实人吓得话都说不清,真是可怜。”
小简氏吃了一惊之后,回过神,赞许地看了何栖一眼。一个箭步拉了齐氏,掏出手帕将齐氏的脸一抹:“表嫂就是胆儿生得不好,一头大一头小,可把脸都吓白了,胭脂都糊了。大郎大喜的日子呢,倒把你吓得跟鸠槃茶似的,快随我去洗洗脸,重新画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