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亮恍惚中感到怀中抱着的战友的身体越来越轻,轻得变成了一怀鲜花,同时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轻,轻得没有了疼痛,轻得很舒服,像一只气球慢慢向上飞升。大脑慢慢变成一片空白,空白的大脑里却飘进一句“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的诗句。他觉得自己此时也如嫦娥捧着鲜花向天空飞去。吴刚就是这样飞上月宫的吧?蔚蓝蔚蓝的天空纯静得没有一丝白云。他很兴奋,很美好,遥远的天际隐约传来阵阵美妙的音乐。空旷纯净的天空慢慢聚拢,形成一条幽幽隧道像擦枪时看到的枪膛,似乎还有罗旋的膛线,很亮很亮。隧道的前头无限光明,模糊间又似看到小石头的身影像教堂的穹顶上画着的小天使正张着翅膀向着隧道另一头飞翔。他的身体渐渐变成了一颗轻盈的子弹在向前飞旋,他想只要飞出隧道口就会无限美好。可是,隧道却渐渐变窄,越来越窄,窄得只能向后退。向后退是痛苦的,他又感到了疼痛。一时间他似乎觉出自己是躺在一辆飞驰的车中,身边似有熟悉的身影,胳膊上像有一段输液的胶带。他心里很烦燥,他又想起了美丽的隧道,两只胳膊又慢慢变成了两只翅膀,他又鼓起双翅向着隧道那头的光明飞去。
被大石头和侯小群执意守了一夜的小石头,很安静地躺在战友们采来的鲜花中。嘴角边露着一丝微笑。这是他睁开眼看到活着的越南大娘时那一丝宽慰的微笑。这微笑凝固了,成了他人生永久的定格。他此时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满意,又有些许骄傲。像庆幸这个会让自己遇到;庆幸自己在一瞬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使自己的人生得到质量层次的升华;由一个不懂事的调皮孩子,甚至有些流里流气的流浪儿一下子转化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国际主义战士。他为能为一越南母亲做出贡献很值,很骄傲。他骄傲自己的鲜血凝成了中越人民友谊的结晶。
战友们整齐地站在他的身边,眼窝用力包住泪水,不让它流出来,气氛宁静而庄肃,小石头——冷志军安祥地躺在花丛中,像是刚刚睡着。
追悼会开得很隆重。支队首长来了,大队、中队首长来了,各连代表来了,越南乡亲们来了。乡亲们赶来时,里还提着鸡鸭,捧着鲜花,抱着水果。被救的孩子小阿派,还用他的竹弓和竹箭射了一兜兜竹鼠送过来,说是要为魏天亮叔叔补身子。部队不能随便收受老乡的东西。为此大队首长请示了支队首长,支队首长说:“盛情难却,礼尚往来。”第二天连队便把猪肉、大米、白面、黄豆送到乡亲们的寨子里。乡亲们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获救的大娘李氏娟紧拉着指导员的说:“感姆恩隆基!(越语:谢谢您同志),拧人亥讷中越拿压英压姆摸立啊(越语:中越人民是一家)”。
小石头的遗体被安葬在他牺牲的地方。这地方是李氏娟大娘选的,她说这是中越友谊的见证,要让子孙后代永远不要忘记。坟墓面向北方,要让烈士能看到亲爱的祖国。墓前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冷志军烈士永垂不朽”,碑后面刻着烈士的生平事迹及牺牲的时间地点,并附有越语译文。
处在昏迷状态的魏天亮躺在大队卫生队急救室里,抢救医生累得满头大汗。伤情严重,需要紧急输血。战地血源紧张这是常事,又加之最近敌活动猖獗,受伤人员需血量增大。尤其是当地无辜群众,经常遭受敌的侵袭,更要保障及时救治。医生检查魏天亮的领角,不经意间皱了一下眉头,因为我们的英雄连血型都是风格型的——o型。在场人员虽然都争着去为英雄献血,但是,多表现出遗憾和无奈。正当医生心急如焚的时候,输血的窗口忽然伸过来一支白嫩嫩的胳膊,负责输血的护士认识,她是文艺宣传队的钟珊。这几天她和丁亚男正好在和团文艺宣传队一起在赶排文艺节目。当她得知卫生队来了伤员,急需输血,便和丁亚男飞一样跑过来。听说伤员需要的是o型血,丁亚男的嘴就噘得老高,她恨自己的血型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钟珊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像突然听到了冲锋号。她急匆匆拨开众人,胳膊一下子伸进采血口。她递过去的验血单上标着血型o。护士有些犹疑,看得出护士是想先尽着男同志的采。钟珊显得不高兴:“快呀!犯什么楞?这里只有战士,哪里分什么男女?快!快!”护士看看急待输血的伤员,又看看这只白嫩嫩的胳膊,极不情愿地把针头扎进了她微微突起的血管里。鲜红的血浆快速流进了采血管,刻度提示200毫升,护士停住了,酒精棉球摁在针头上,钟珊一下子用另一只把针头捂住,着急地说:“怎么了?才多少,不行!不行!最少得600毫升。”护士爱怜地说:“采多了你会承受不住,瞧,你的脸色已有些发黄了。”
“发黄发白又有什么事?伤员的脸色不是更黄吗?你就不怕伤员承受不住?别耽误时间了,快采吧!没有600毫升我是不会收回胳膊的!”钟珊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护士无可奈何,只得又抽。鲜红的血浆一滴一滴流进了魏天亮的血管里。
魏天亮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他无力地睁开双眼,缓缓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他慢慢明白了眼前的环境,渐渐恢复了昨天的记忆。他猛地一下子想坐起来,可是随着一声彻心的“哎呀!”又一下子倒在床上。他感觉出这不是一般的疼痛。医生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