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沁桃花眼一瞪:“你已经讲过了,该我讲了!”
他一把抢过阿宝手里的《左传》,随手翻到一页,把书扣在一边,然后一尾活鱼般动来动去挤来挤去,终于把阿宝弄得忍无可忍,起身坐在了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
阿沁把阿宝排挤走了,心中畅快,拿起书就着角落里枝形灯的光读了起来:“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玉芝原本还似睡非睡,听到这一段,一下子清醒了。
她凝神听阿沁继续读,一直到阿沁读到“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玉芝忽然开口道:“阿沁,这一段‘郑伯克段于鄢’,我有些地方不理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阿沁见母亲请教他,欢喜极了,桃花眼亮晶晶,拿着书盘腿坐在玉芝身旁:“娘亲,请随便问吧!”
他记得小时候,娘亲就常常陪着他一起读书,他读一段,娘亲给他讲解一段。
后来娘亲没了,他也渐渐长大了,才想明白一件事——他的娘亲是农门女出身,却凭借自学通晓四书五经,说明他娘亲在智力上,实在是远远高于他的生父永亲王林昕,而他林沁这么聪明,应该是遗传自母亲!
所以阿沁就更感谢母亲了!
玉芝娇美的脸严肃无比,虽然依旧是倚着靠枕歪在那里,可是声音清晰:“阿沁,共叔段越来越任性,越来越狂妄,为何大臣屡次进言,郑伯却不肯惩罚共叔段,而是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无庸,将自及’,最后待共叔段狂妄到了极点,成为中夫所指,郑伯却讨伐共叔段?”
听到玉芝问阿沁这个问题,坐在圈椅上的阿宝顿时凝神看了过去。
刚换了家居衣服的许灵也看了过去。
阿沁桃花眼变得深沉幽深:“娘亲,这就叫‘溺杀’。郑伯表面上对母亲对弟弟宽容亲和,其实却是在故意纵容共叔段,让他一步步走向覆亡。”
玉芝伸手握住阿沁的手,柔声道:“阿沁,我听说你在碧梧街的私邸里,养着好几个歌姬舞姬。”
阿沁点了点头:“是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赏我的,长者赐不敢辞,我就让人安置在碧梧街宅子里了。”
这时候许灵已经知道玉芝想说什么了,阿宝也猜到了。
许灵生怕阿沁恼羞成怒,忙转移话题:“玉芝,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拿宵夜去吧!”
阿宝接着道:“姐姐,我饿了!”
阿沁何等聪明,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抬眼看着玉芝,一声不吭。
玉芝握着阿沁的手,心里一片柔软——阿沁的手比她的还大,可是阿沁才十七岁,他再聪明,也是个少年。
她眼睛看着阿沁,柔声道:“阿沁,凡事必须有度,不要过度沉溺。娘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阿沁看着玉芝,桃花眼蓦地湿润了。
他抬手捂着眼睛笑了起来,接着又凑近玉芝,把脸贴在了玉芝隆起的腹部,眼泪夺眶而出。
这才是亲娘。
只有亲娘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阿沁,凡事必须有度。娘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皇后娘娘赏赐他歌姬的时候满脸的慈爱:“阿沁,你父皇爱好作诗填词,把朝政都压在你身上,唉,你也太辛苦了,这几个歌姬歌喉宛转,舞态蹁跹,倒是可以解闷!”
淑妃娘娘把舞姬塞给他时满脸的诚恳:“殿下,你瞧瞧这两个舞姬怎么样?是不是像话本里说的‘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可别让你父皇瞧见了,快带走吧!”
玉芝躺在那里,能够感觉到阿沁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腹部薄薄的丝绸,一颗心也是酸涩异常。
送歌姬舞姬之事虽小,可是管中窥豹,可见阿沁处境有多不容易。
许灵和阿宝都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看,彼此会意,都悄悄起身出去了。
太子殿下极其爱面子,他们看到殿下哭泣撒娇的样子,保不定殿下怎么拾掇他们呢!
玉芝坐了起来,左手抬起阿沁的下巴,右手拿了帕子在他脸上擦拭了一番,这才道:“那些歌姬舞姬你准备怎么处理?”
阿沁眼皮微红,眼睛湿润,怪不好意思地坐在那里,道:“我没动她们,就是养在偏院里,是张叔安排的,我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去管这些琐事!”
玉芝闻言,心中欢喜,忙又道:“那你平时也别老熬夜了,你正在长个子,一天必须睡够四个时辰!”
阿沁笑了起来:“娘,我比许灵都高!”
玉芝揽着阿沁,心中柔软异常:“我的阿沁,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喝水就喝水,别蜡烛两头烧,让娘亲担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