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坤宁宫,夜凉如水,烛火通明。
三更天了,少年朱慈烺穿着宽大的龙袍,戴着薄翼皇冠,站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面色有点苍白。这里原来是崇祯皇帝的皇后寝宫,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打进京城时,朱慈烺的母亲,也就是皇后周氏,奉召在这坤宁宫自缢身亡。
朱慈烺只觉得脑袋很痛,很沉重,他很想大声喊叫,这一个月来,日夜乾坤颠倒,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说不出口:他每天过得很忐忑,朝不保夕,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这紫禁城,要面对的,却是家破人亡。
朱慈烺睡不着觉,在坤宁宫里,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柔软的白手紧握着,一位身穿凤袍、雍容貌美的女子双眸正含着惊喜的泪水看着自己,呼唤着自己的乳名。
“母亲,孩儿来看你了。”朱慈烺喃喃自语。
朱慈烺很多事情都想不通,要说皇家,哪个朝代的皇帝都没有明朝的皇帝舒服,想想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正德皇帝荒唐无度,朱明的江山都好好的。但到了他的父亲崇祯手里,兢兢业业,却亡国了。他还被李自成污蔑为假太子。
朱慈烺站在宫门外,愣愣站在那里,脸一下子青一下子白的——他的父皇崇祯皇帝,他也不懂。
崇祯皇帝命周皇后和袁贵妃等人自尽以全名节后,自己也上煤山自尽。其他妃子朱慈烺可以不管,但周皇后,是他的母亲,一想到她,朱慈烺便心里绞痛,周皇后和朱慈烺母子的感情,原本是极好的。
朱慈烺虽然登上了皇位,但是,他也睡不踏实,他虽然是大明皇帝,但他的皇位,是吴三桂等将领拥立的,朱家的皇亲国戚,死的死,自杀的自杀,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生逢乱世,他得学会忍耐,南京城想当皇帝的藩王不在少数,现在连他的两个弟弟:十二岁的永王朱慈照,十岁的定王朱慈炯也回到了他的身边——宋献策在送回吴襄时,连崇祯这两个皇子也送回了,目的就是想引起大明内部的纷争。
对于这些计谋,朱慈烺是知道的,但他在温暖的东宫里长大,父皇从来没让他处理过政务,他并不擅长勾心斗角的计谋。他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地和弟弟妹妹在一起。
“皇兄,你也在这里?”阿九公主在贴身丫鬟香儿的陪伴下,也来到了坤宁宫。
阿九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朱慈烺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妹妹,叹了一口气,道:“皇妹,你也睡不着?想母亲了吧?”
阿九道:“可不是吗。皇兄,你现在是大明的皇帝,日夜操劳,可要注意身体。”
“没什么可操劳的,听天由命吧,父皇那样日理万机,还不是亡国了呢。”朱慈烺苦笑道:“政事都由吴三桂父子处理好了。”
阿九听出了朱慈烺心中的不满,劝说他道:“吴三桂我不清楚,吴应熊我倒是接触过呢,他不像是坏人,大明的百姓,也都觉得这次吴家父子护送你回京,功劳巨大。”
“哎,好人还是坏人,谁能说得清呢。周公虽好,但是几千年才出一个呢,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有这样的运气!”朱慈烺直指不远处的太监总管王之心,小声说。虽然吴家父子现在对他很恭敬,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阿九心里明白,这王之心是吴应熊派到宫中的,皇帝的一举一动,吴家父子都知晓。
阿九没有说话,她决定要去找吴应熊谈一谈。
这时,王之心走过来,跟朱慈烺和阿九公主行礼,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朱慈烺正了正头上的帝帽,看了阿九公主一眼,道:“走了,我们上朝,一会上完早朝皇兄想和你说说话。”
那天上完早朝,吴应熊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皇帝商议,他跟着朱慈烺来到了文华殿。
文华殿初为明朝皇帝常御之便殿,天顺、成化两朝,太子践祚之前,先摄事于文华殿。后因众太子大都年幼,不能参与政事,嘉靖十五年仍改为皇帝便殿,后为明经筵之所,建筑随之改作黄琉璃瓦顶。
这里刚刚修葺完成,吴应熊在上朝时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都会在这里和朱慈烺商议。
到了文华殿,吴应熊让殿里的太监和宫女都退下,朱慈烺有点心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头上直冒冷汗。
吴应熊说:“今日所议之事,还是涉及到先皇崇祯帝,所以不便公开讨论。但事情紧急,必须尽快解决。”
朱慈烺问道:“所为何事?”
吴应熊说:“禁卫军现在的火器急切需要更新。在这之前,大明需要为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平反。”
“哦!”朱慈烺内心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丞相要为谁平反?”
“孙元化。”吴应熊说:“他死得很冤。”
“孙元化?他是怎么死的?”朱慈烺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
“他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孙元化是先朝一位了不起的西洋火炮专家,与其师徐光启齐名,本来可保大明不亡。”吴应熊熟读明史书籍,谈起孙元化,心里还隐隐作痛,他大致跟朱慈烺说了一下他了解到的孙元化的事迹。
孙元化生于1581年,少年时对火器和算学的兴趣超过诗文书画,而且喜欢谈兵论武,师从徐光启。
在二十三岁那年,孙元化跟着进京当官的徐光启来到京城,见到传教士利玛窦。当年,利玛窦向徐光启介绍了亚里士多德的《几何原本》后,徐光启认为中国缺少的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