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看来,只是没有什么回环的余地了。
十取了桌上的玉笛来,就在那女子返身走向屋门的当口。轻轻的凑在嘴边,吹奏起来。
那幽幽的笛声,在女子打开的房门里,在那传进来的大堂上的丝竹嘈杂声中,是那样的柔弱,仿佛狂风中,一株嫩绿的小草,顶着芜杂慌乱的天空。但是,这小草即便在风中不停的倒伏与摇摆,却始终未曾真的折断,就那般倔强着,顽强的顶着烈日与狂风,向上努力的攀沿。
女子扶在房门上的手,初时并未有一丝的动摇,待得这笛声响起,也不过冷脸一笑。
可在她慢慢的听下去时,眉宇间却不自主透出一股悲凉冷寂的神色来,渐渐的,那扶在门框上的手,不知不觉间落下来了。而后,整个人,慢慢的回过头来,眼神中,一股惊诧难信的表情,愕然呆痴的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小孩。
她仿佛从这笛声中,看到了一片乌云笼罩下的原野,原野上铺满了齐膝的野草,狂风掠过,草儿们轻轻的低伏,又再次扬起,远处的天际线,越过层层白色的断崖,在海天交接地方,风暴和骤雨正在空中肆虐,但此时,是安静的,就在这里。而无论近处可见的天边,如何狂暴的倾泻着灾难,这里,是安静的……
她就像那个正孤身走过荒芜原野的人,怀抱着的东西,不甚明白那是什么,但是,一定重要。她含着不知是喜、是悲、是松快还是沉重的心情,又或许一切都有,慢慢的走在阒寂无人的大地。
风雨快来了,她的内心,不期许,不等待,也不退避或者慌张,就这样,好似浑然忘却所有的只顾着前路的走下去。
她的心,被一种异样的情愫所感染,心甘情愿,并为之柔弱得纯净。她慢慢的回忆起很多久远的东西,那些在记忆深处平日里不敢去触碰的东西……可奇怪的是,这时,那些平日里十分尖锐而冰冷的一切,却是显得那样的温暖,焕发着仿佛被神灵洗礼过后般的光辉,使得她终于敢面对着,和蔼的靠近,她看到了那张脸……
乐曲,就此断掉。十的眉间紧成一团。因为,他已经听到大堂里的那一片杂乱中,已隐隐传来搜寻的声音了。
这女子,再次回神过来时,眼前并没有找到那个刚才坐在桌边吹笛的小孩。她蓦然一惊,正要四处去找时,身下的裙裾却被人扯动了,低下头,那孩子正仰起脸,清澈的目光,那样明晰的看着他。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种男人们,志得意满,一定要铿锵有力的踢踏,是那样的应着节律。
“哐,房门被粗暴的踢开了……”
一行人扭着一个呲牙咧嘴的小二,闯进屋子里来。
然而,这不大的屋子里,举目所望,并没有半个人影,只是梳妆台上的水粉盒子,依然还半开着,画眉的笔,搁在墨烟上,兀自来回的晃动,半盆卸妆的清水上,脂粉犹在,荡漾不息。
“人呢?”
为首的汉子,一声大喝。而后,后边里,迅速的挤进一张圆脸来,觑着眼仔细的扫过屋子,眼光停留在桌面上,那个空了的锦盒里……
蕙芷坊,与这楣坊的大多数歌舞坊一样,临楣水而建。此夜,天空中的那一弯残月,早已飘过柳梢头,遥挂西天之上。
一叶寻常的小舟,在驼背耳聋的老船夫的轻摇下,载着一对神仙样漂亮的男女,沿着垂岸柳条的绵密,慢慢的趁着河水的推送,在紧密的河道间,朝着广阔的阳明河上来。
楣水,这条柔弱的女子之水,到了这夜阑更深的时候,绕过两岸的万紫千红,这时,才显出她秀丽文静的雅姿来。
前面的大江上,潮平岸阔,青幽的月光下面,一派粼粼的波光,彼岸,若不是那稀疏的灯火在不时的跳跃,总以为,这便是万千沧海,渺无尽头。
“我叫楣姝,是蕙芷坊的主人。”
“我叫十,来处,想必你已猜到,不必说了。”
“刚才那首曲子。”
“我是独自一人走出来的,所以,暂时回不去了。不过放心,我只是有一点心愿未完,好了,就走。”
“我说过,你的事,我不问,你的身份,我也不知道。”
楣姝的那双凤眼,透出来一股狡黠。看着身侧那张仰头往来的漂亮小脸,此时终于不再是那么的冷漠刻板,竟突然伸出柔荑,在那小脸上,狠狠的捏了一下。
而后,这两个人相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河面上的风,透着微寒,楣姝,将十搂近身旁,斜倚在小船上,取了自己带的披风,将两人罩在下面。
“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
十的脑海里,泛出那样一个长发飘飘,在阳光投进来的空旷屋子里,认真拉动琴弦的女子。他忘了她叫什么名字,又或者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他只记得,每当她练完琴,最后的一曲,总是“斯卡保罗集市”。
“我们要去哪里?”十,看着飘荡的小舟,一往无前,行驶在辽阔的江面,似乎再没有停靠的势头,扭头,问着身旁的丽人。
然而,等他回头的时候,才真正的看清,那早先干练、简明又俏皮的女子,此时正双眼含烟,遥望着夜空下,那一派波光远去的江面,目光里,无尽的哀愁。
微风拂来,搅动楣姝的漫漫青丝,遮过十的眼睑……
朦胧的夜色下,这一条飘荡的小舟,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