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生先开了口。
声音意外地好听,像瓷锥击打在编钟上的回响,低沉内敛,如珠玉落盘。
顿了顿,他说,“这样的见面礼很特别,我会记住的。”
班主任的脸一垮,这意思是,这一页没这么容易揭过去了。
“我叫靳余生。”话语微停,少年折身走上讲台,拿起粉笔,笃笃几声写下名字。
他的身上湿漉漉,写字仿佛也带着水汽。手写笔迹稳重大方,看起来大气而克制。
写完之后,他转过来,朝着全班同学微微颔首:“初次见面。”
淡漠的目光跨过整间教室,与沈稚子的眼神撞到一起。
眼瞳深不见底,杀机四起。
沈稚子强撑起笑脸,心虚地对他笑笑。
心里已经开始呼天唤地地想掐死人。
所以到底是哪个傻逼告诉她,沈湛今天来的?
她那桶水……浇错人了啊啊啊!
第2章 这棵白菜
沈稚子觉得,“活着”是件异常矛盾的事。
绝大多数人的高中生活诚如人生轨迹般大同小异,高考之前是三点一线刷题吃饭,高考一结束,等大家开始一边抹眼泪告别一边窃喜着想哭完之后去玩点什么,也就差不多能跟自己纯洁无暇思想单纯的青春时光说拜拜了。
咬着笔,她在稿纸上写: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要趁着自己青春尚在,多搞点事,这样等以后老了跟子子孙孙谈起当年闯江湖的过往,才不会被他们嘲笑自家奶奶的人生经历干瘪得宛如白纸。
课间一片喧闹,沈稚子奋笔疾书。
盛苒从教室外风风火火跑进来,小指头往她腰上戳:“三儿,三儿。”
沈稚子挥开她的手:“烦着呢,老陈说写不够三千字就不让上学了。”
盛苒咚地一拍桌子:“我靠,有人找!”
沈稚子的笔头一沉,在白纸上画出长长的黑线。
“……”谁啊。
视线不耐烦地上移,她目光朝后门一扫,看见一个局促不安的人影。
……天呐,又来了。
沈稚子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头,阖上笔盖,漫不经心地站起来。
她个子高,运动装的校服尤其显腿长,转身时高马尾从肩膀后扫过,看起来元气十足。
走过去几步,抱着手靠上门框,她歪着头笑笑。
男生原本在后门徘徊,见她出来了,连忙迎上去,有些紧张地挠挠头,耳根发红:“稚……稚子。”
“你叫我什么?”
男生声音一紧:“三……三爷。”
沈稚子满意地点点头。
“我,我抄了一首诗,可不可以给你……”男生局促地胀红脸,半晌才憋出后半句话,“给你看一看?”
说着,递出一个信封。
白色外壳,简单至极,理工男做派。
沈稚子的手顿了顿,还是接过来:“谢谢你。”
不等对方开口,她紧接着又道:“但是我说过,我抽屉小,没有地方放。”
男生愣了愣。
“所以你以后别送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旋即折身回教室。
盛苒坐在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又是齐越?”
沈稚子脚尖勾出桌下的书箱,把信封原封不动塞到最底下:“嗯。”
“他怎么这么执着?”盛苒感慨,“给你送了那么多情书,现在还没写腻?从入学追到现在,他该给你写出一本史诗了吧?”
“……这我他妈怎么知道。”沈稚子揪揪头发,有点烦,“我太美了吧。”
“那怎么不拒绝得干脆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吊着他。”
“老子又不是没拒绝过他!”沈稚子咆哮,“我让他不要再送了!说了很多遍好不好!让他别来烦老……”
吼声太大,一片喧闹中,坐在她前面几排的靳余生突然动了动。
眼神轻飘飘扫过来,淡漠一片,没什么情绪。
沈稚子一个激灵,一瞬间怂如鹌鹑,声音陡然降下去:“……别送我这种东西。”
盛苒眨眨眼。
沈稚子摆出副三好学生的做派,一本正经:“毕竟我们还是高中生,要好好学习。”
“而且。”见靳余生又转了回去,她舔舔嘴唇,严肃地压低声音,“你们以后,不要再叫我沈三爷了。叫我……”
她想了想,“沈三好。”
盛苒愣了三秒钟。
然后发出爆笑:“卧槽哈哈哈哈你没毛病吧?”
“你有哪三好?清音体柔易推倒?”顿了顿,她用目光丈量沈稚子的身高,又指出,“不对,你这个身高,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推倒。”
沈稚子懒得跟她理论。
靳余生背脊笔直,周身气场清冷,校服外套还带着潮气,像一根挺直的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