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贾母暮年之人,想到贾代儒痛失爱孙,难免掉几滴眼泪,王夫人也在一旁说:“好端端的一个人,竟这样没了。前不久还打发人来,说要吃独参汤,来求人参,我只说寻给了他,到底能救一条人命,想不到竟是不能的。”
凤姐听了忙说:“谁说不是呢。只因家里头刚刚配了药,剩下的又送了杨提督的太太配药,为了寻这二两人参,费了我许多周折,只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谁料想仍是功亏一篑。”一面说,一面故意大声叹着气。
贾母闻言道:“怎么不早说?我这里只怕还收着许多人参呢。若是没了,何妨往这里寻一些。”一面说,一面就要命鸳鸯取些出来。慌得邢夫人、王夫人和凤姐连忙都站起来说:“哪里能要老太太的人参呢。何况只是一时凑巧,后来又得了的。”许诺说若是果真没了,再来要不迟。凤姐又赶着说了许多话,贾母一听也有道理,才把这件事情揭过了。
这日夜里,宝钗和莺儿闲聊时,偶尔说起贾瑞之事,莺儿便道:“那秦相公果然好相貌。姑娘在老太太房中时,我们只在廊下候着,看得清清楚楚。若单论相貌,只怕连宝二爷和咱们家二爷也不及他呢。”
宝钗听了就笑道:“傻丫头,只知道胡说八道。”又感叹道:“进京这许久,也不知二弟弟和琴儿怎么样了。”
原来,莺儿口中的“咱们家二爷”,就是薛宝钗口中的“二弟弟”薛蝌。薛蝌是薛宝钗叔父之子,长得倒和宝钗有几分相像,“琴儿”就是薛蝌的亲妹妹薛宝琴,自小受尽宠爱,最是娇憨。几个人自小一处长了几年,宝钗对薛蝌宝琴诸多照顾。后来薛蝌和宝琴渐大,跟着自家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四处乱逛,逛了一省又一省,原也逍遥自在。谁知今年开春时薛家收到薛蝌写的书信,说自家父亲竟然生了重病,眼看是不能好了。故莺儿提起薛蝌,宝钗禁不住感慨了一回。
茜雪初来乍到,自然不清楚宝钗和薛蝌宝琴的往事,不过顺着宽慰了几句,又道:“说起瑞大爷来,我倒听说了一件奇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只怕讲出来了姑娘骂我。”
宝钗笑着说道:“既说出这等话,可见还是想讲了。此间并无外人,你倒是说说看。”
茜雪得了宝钗的鼓励,方犹豫着说道:“我在墙根子底下听到二门外有人说,这位瑞大爷竟是二奶奶害死的。”
第33章
宝钗吓了一大跳,忙说:“这是怎么说?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传成这样子?”
她知道茜雪口中的“二奶奶”,自然是贾琏之妻、自家的表姊王熙凤,情知此事非同小可,忙细细问茜雪究竟,茜雪方道:“我原先也不知道,只是有个表兄在二门外当差,听东府里蓉大爷身边的小厮说的。”
宝钗摇头道:“越来越糊涂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想来这里头必有缘故。”
茜雪悄悄道:“听说是蔷大爷亲口说的呢。”遂将听来的一言半语尽数讲给宝钗听。
原来,贾瑞父母早亡,被爷爷贾代儒抚养大,荣宁二府的人也都看在贾代儒的面子上,对他甚是客气。谁知他骨头太轻,好死不死竟然看上了王熙凤,料想她平时里跟小叔子们有说有笑的,认作那等fēng_liú之人,刻意出言撩拨。
若是看上了别人还好,不过或严词拒绝,或臭骂一顿,回明族里长辈评理,贾瑞固然失了颜面名声,但既死了心也就渐渐回转了。王熙凤却是个厉害人,明面上甜言蜜语,背地里唤了贾蓉贾蔷两个人教训他,那贾瑞何曾历过这些,竟又爱又恨,不能自拔,落了症状。偏生贾蓉贾蔷两个又都是雁过拔毛的主儿,借了此事勒索了贾瑞许多银两,更是雪上加霜。
贾瑞病体沉重,要吃独参汤吊命,贾代儒求到荣国府时,王熙凤犹不收手,瞒了王夫人,只将些渣末泡须凑了几钱充数,贾代儒不敢分辩,只得忍气吞声含悲带泪去了。
原先这些事都做得机密,本无人知道其中缘故。谁知贾蔷是个有几分良心的,贾瑞死讯传来,他倒有些不安,私下和贾蓉说:“都是凤婶子不好,害得他如此,连咱们都平白摊了罪过。”
贾蓉虽见惯世面,心中也不甚好过,反安慰贾蔷说:“怕甚么,咱们都是奉了凤婶子的命行事,她那个人那般厉害,咱们如何敢忤逆?纵有罪过,然他欠咱们的银子就此勾销,也就不妨事了。”贾蔷闻言,心里头才安定下来,又在吊唁时格外送了重礼。
俗话说隔墙有耳,贾蓉贾蔷如此,自然瞒不过他身边的小厮。那小厮不过听了只言片语,一转身却编排出一大篇故事来,加油添醋说了许多有的没的闲话,偷偷讲与他人听。这般以讹传讹,待传到茜雪耳中,早已面目全非了。人参之事,因贾代儒三缄其口,尚无人得知,倒是添了几分桃色,不说贾瑞痴迷不悟一命呜呼,倒似王熙凤设局玩弄始乱终弃了。
宝钗素知王熙凤喜欢热闹,故和小叔子、侄子等人拉拉扯扯,实则心中惟贾琏一个,是个正经人儿,听了茜雪所言,料定其中定有许多不尽不实之处,笑道:“由此可见底下人也该管管了。这般诽谤造谣,总不是法子。只是这事却与我们不相干,横竖听完了就算,别再外传就是了。”心中却在默默想着,怪不得日里提起人参,凤姐那般神情做派呢,只怕这谣言倒有几分是真。只是宝钗和凤姐的相处十分微妙,凤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