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药作比,感觉新鲜,也来了兴致:“人生在世也如诗呀。诗要有工笔细描,可也要讲究空白,繁笔时密不透风,简笔处疏可走马,意境才能空阔,同样道理,做人若是一味的老八板就没趣了。”阮大可哈哈大笑,打趣道:“老弟莫不是夫子自道吧?”眼见得话题快触到了郝玉兰,王绝户怕李雪庸尴尬,连忙说:“雪庸老弟不过是泛泛而论,其实道出了一篇做人的大文章,古圣先贤都不愿讲的。当今世上假话风行,都想把自己说得完美无缺,又有几个肯对自己说黑道白?”阮大可忙说:“那是,那是。”李雪庸望着流动不息的河水,忽然说:“我刚才那番话其实正是夫子自道。”顿了顿,又说:“回想起来,我自小家教甚严,长大后十七岁便投身教育,几十年如一日,总归不失大节。谁知恰恰到了知天命之年,忽忽悠悠竟像着魔一般,迷上了那个郝玉兰。有人已将这事反映到市教委,上些天市教委的人在电话里把我好一顿臭骂。”王绝户喟然长叹:“人世间惟情惟色,最难排解,可谁又敢说此生时时都把持得住?”李雪庸感慨地说:“我知道老哥也不是完人。可问题是,老哥是被人设了局的,我这可是心甘情愿地往浑水里趟啊。”王绝户摆摆手:“别替我遮掩,我心里明镜似的,别人设局固然不假,可我要是死不入局他又奈我何?说到底还是我的不对。”阮大可刚说“我那孽子”,王绝户就接过话头说:“红兵并无大错,他为我牵线固然有利可图,可也帮了我大忙,不然,我那小孙子的医药费怎么办呢?”三个人一时无话。李雪庸为缓解气氛,便笑嘻嘻地盯着阮大可看。阮大可会意,哈哈大笑道:“莫非是该揭我老底了么?”李雪庸哼哼冷笑两声:“难道只有你神通广大,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阮大可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连王老兄都已是黑白难辨,我阮大可岂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我这张脸比你俩抹得更黑。”他收住笑容,沉思着说:“我常常想,人不过是种高级动物,是穿了衣裳走路的,若各自扯去这片遮羞布,就都是赤ll的了,哪还分个美丑?祖宗造出那个‘人’字,不过是给自己编排的一个雅号儿罢了。至于我的故事,从早年的沈秋草,到如今的潘凤梅,多得够说一本评书的了。”李雪庸忽然问:“当年你和沈秋草怎么说断就断了呢?那也是一种缘分,不是随便修得来的。我一直为你们惋惜。”阮大可说:“当时不割断又能怎样?除非我不想活了,谁不知道她那男人,出了名的蒋大马棒,手黑呀,把他惹急了你还想活?”李雪庸就感叹:“难怪人都说生死恋呢,敢情这‘恋’字和生死是连在一起的。”王绝户说:“多少人痴迷不悟,明明知道qíng_sè是个绳套儿,偏都伸着头朝里钻。人啊,要像这山川草木该有多好,生生灭灭,无忧无喜。”
三个人沿着河边向前走。走一路,说一路,总归不离人生要义。
不知什么时候,三人的身后却尾随了一个傻哥。
傻哥一开始想追上王绝户,冲他吼一回“大妈妈的咂,狗尾巴花,落配的凤凰,老黄瓜”,后来见三个老头子比比画画,有时高一声低一声,要吵架的样子,就觉十分有趣。相跟多时,看看并没有吵起来的意思,一时显得无聊,想靠近王绝户,又怕黑脸的李雪庸,便坐在一块方石上哼哼呀呀地叨咕那歌子。风飘来傻哥的歌谣,断断续续的。王绝户满脸苦笑,那两个人也一时无语。其实,王绝户是喜欢傻哥的。他听傻哥念完,对那两个人说:“傻哥的谣,辞句虽说粗鄙,却也甚是可爱。”阮大可扭头看着别处,他每次听到这歌子,都觉得王老兄的尴尬处境完全是红兵一手造成的,心中就愧疚不已。李雪庸故作轻松地说:“像傻哥这样的人,心无城府,口无遮拦,一旦说出话来,倒比聪明人说得有趣。”阮大可转回身看看二人,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要不是我那逆子造孽,哪来傻哥这歌谣呢。”李雪庸宽慰道:“甭想那么多,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谁也改变不了的。”王绝户在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小城要是没有了傻哥的谣儿,那还有什么趣呢。”那两人听了一愣,一时竟没摸到王老兄的心思。
商品经济越发将小城这潭死水搅动起来了,小城人嘴里说的最多的字眼恐怕要算是“经商”与“下海”。小城教育界也随之风雨飘摇,人心空前地慌乱,好像讲完这节课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这股浪头冲到哪里。教授卖茶蛋的故事到处传扬,教育界、科技界跳槽的新闻屡有所闻。
近日有一桩奇闻再一次为小城中学本已动荡的形势推波助澜。说的是外省某校高三年级教员,于一夜之间全体“蒸发”,引起当地巨大轰动,后经了解才知道,这些教学精英们是耐不住清贫,集体跳槽奔了深圳某校,被当地晚报称为“胜利大逃亡”。
李雪庸的统治也并非铁板一块,刀枪不入,而且已然出现局部垮塌。
一个平日埋头苦干的教学骨干,年年优秀教师,又是优秀党员,忽然就告别站了二十多年的讲台,也不顾党组织严重警告处分,毅然决然地扔下教书匠的铁饭碗,在学校斜对过自家门前戳起两间门面房,做开了卖馅饼生意,因守着一班贪吃的小主顾,自开张以来,生意就热火朝天,听说正准备拓展油条馄饨及稀粥业务。几个一向忧国忧民的教员找到李雪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