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受伤抬不起来,于是他将身子向着徐卷霜的身子贴紧,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像只小犬。
徐卷霜声音哽咽,问高文:“你怎么了?”
高文不说话,直到回屋后,只剩下他跟徐卷霜两人,他才冷静而沉缓地说:“这趟负伤,我重新思忖了两个人。”
“谁?”徐卷霜偏头去看高文,对上他的目光,忽觉悚然:高文……从来没有过这般沉的目光!往日他的眸子是澈朗的,熠熠闪着星辰般的光辉。这会虽然也有亮光,却似天星投射在寒潭的倒影,模糊晃荡。而他的一双清眸也成两汪幽深潭,完全看不到底。
徐卷霜身子往后倾了倾,但是手上没有松开高文。
“是我。”高文盯着徐卷霜,竟能窥出她心中所想。他继续自己刚才的话,缓缓道:“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段秦山。”
59第五十八回
两人在屋内对坐着,徐卷霜面对面注视高文,凝神静气问道:“皇上怎么了?五殿下又怎么了?”
高文本想去按徐卷霜的手,抬抬胳膊,才发现抬不起来。他好生尴尬,顿时想去用手挠头,结果第二次意识到臂膀抬不起来。高文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傻笑。
笑了片刻,他敛容道:“今时今日,经历了一场生死,我方才知道皇上待我是的真好。是我自己想得太少,让皇上操心了。”
徐卷霜听了滞数秒,忽感欣慰,又生隐忧。她追问道:“那五殿下呢?”
徐卷霜预料着,高文也许会讲段秦山的坏话,或者高文此次受伤与段秦山有关。但谁想着,高文竟是赞了一句:“段秦山……他才是堪继上头位置的那个人。”高文继续道:“我以前老是瞧不起段秦山的作为,但现今想想,他的为人处世……其实也有值得我尊重的地方。”
高文此话一出,徐卷霜心中的隐忧陡然蹿高,本来只有一尺,现今长至一丈。她忐忑问高文:“那你要效仿他了么?”
高文笑笑:“我说尊重他,又没说要去学他。”
高文便把他此番遇险的经历从头开始给徐卷霜讲了。
原来,招安生变,原本已归顺的反贼再次造反,高文的确被乱军洪流冲乱了。
高文受伤了,徐卷霜不敢依偎在他身上,只静静坐在高文身边听。听到这里,徐卷霜斟酌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这乱军的事……跟五殿下有关系么?”
高文想了一会,答道:“有关系,却也没关系。”高文习惯性想抓徐卷霜的手,第三次想起来手不能抬。
高文便继续讲下去,当时收了四万降兵,督军段秦山当即下命,命令士卒将这些降兵全部坑杀,却遭主将高文出面阻拦。
讲到这,高文对着徐卷霜磨了磨牙:“我自知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但凡有战,必有一胜一败,败者注定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成为枯骨。我自幼有从军之志,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歌所唱,‘男儿热血,佑吾殷昌’。但是我自己可以不计生死……”高文言至激动处,猛地一挥手,还是抬不起来。使不上力,他只得咬牙:“唉!但是别人的生死,那四万降军……是四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啊!更何况吾等乃是王师。”
打得仗多了,一次两次……他愈发对生命敬畏起来。
高文不能抬胳膊,抓不着徐卷霜的手,他就稍微站起来,令自己的双手刚好保持与椅面平行的高度。高文两手抓着椅子,将椅子一点一点挪到距离徐卷霜最近的位置。他放下椅子,坐下来,身子和徐卷霜的身子挤着贴着,高文这才心稍安,满足地笑了。
他心情好了,讲诉这些稍含痛苦的回忆时,语气也能变得稍微欢快些:“当时段秦山便对我道,说他观察过这批降军,各个皆有反骨,不会是真降我。段秦山又责我为军将领,不知果决,分不清大是大非。身为丈夫,该无情时不无情,显妇人之仁。我本就看不惯段秦山,当即就同他争执了起来,两个人实在讲不合……我就和段秦山各率半边军,分道扬镳了!”
徐卷霜仔细观察了会,高文手上伤得不重,她轻轻把手覆在高文手背上,他并不会觉得疼。
徐卷霜便以这种方式执着高文的手,有一说一:“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当然五殿下也有责任。你俩一个是主将,一个是督军,再大的私怨,也不该带到军队里来。一军人数再广,装甲再精,倘若将与将心不齐,上了战场势必溃败。”
“所以我溃不成军了啊!”高文苦笑道:“被段秦山严重,那四万人真反了,我一时没有防备,险些命就这样丧了!”
“啊!”徐卷霜禁不住失声,虽知高文已熬过此难,却还是忍不住事后仍替他害怕,担心。
高文的身体不能够大动,他就将下巴一点一点挪下,调整目光,精确对准徐卷霜双目:“卷霜,我若说乱军之中,是段秦山救了我,你信不信?”
徐卷霜想了下,点头道:“我信。五殿下倘若不救你,只怕皇上要杀他。”
“段秦山也是这样说啊!”高文既惊且喜。他心思终究不多,只暗道徐卷霜聪慧,却没往徐卷霜和段秦山青梅竹马,心有灵犀那方面想。
徐卷霜却有点想多了,尴尬笑笑:“是吗?”
高文哈哈大笑:“段秦山当时寻到我时,我已经伤得不能动弹了。敌军一匹马踩过来,我身子重,段秦山一时抱不动我,就直接扑在了我背上,替我挨了烈马四蹄,踩踏了他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