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旧账的本子索性自己誊抄,连陈也俊也不假手。倒是陈也俊那儿,他临走特意说了一通:和周家结亲,对你来说没有坏处,你若是还有别的意思,不如趁早说开了。陈也俊心里也懊悔得很,只道:是我糊涂,险些辜负先生、师娘好意,更叫母亲伤心,这事原是我高攀,若是周大人能原谅我,算是我三辈子的造化。林沫这才放心,还给他指了路:你在户部做事,固然稳妥又贴心,我敢说几个员外郎里你是最有出息的,只是京城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不说户部,多少翰林院的还眼巴巴地等个差事,要我说,你要是能外放,还是抓紧了些。
陈也俊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心里头到底是叹了一声他到底不是科举进仕的,这路子走得就要比别人艰难些,只是外放若能做出些什么政绩来,倒也是出路。便千恩外谢地应了,回去筹备婚事不提。林沫也安安心心地坐着,等王子腾过来。
虽说早有水溶提醒,但王相真的找上门来的时候,林沫还是有些吃惊。他印象里的王子腾是个还算聪明的人物,否则也不会三家皆退,唯他做到了内阁学士。现在眼看着方检要倒,多少人在争着内阁首辅的位子,他倒是掺和进荣国府的乱事里头去了?
王子腾倒是客气,先谢过了静娴年前收留凤姐的举动:那丫头被我父亲宠坏了,年前那事,谁对谁错也说不清楚,只是若非郡君护着,王家女儿的名声到底有碍。
林沫心道,王家出了王夫人那样的姑太太,倒是指望名声好听呢。不过王子腾到底是丞相,他是要给人面子的:大人客气,当时我不自量力,要去北边干点事业,郡君那几日也多亏琏二嫂子照应着,是我该谢二嫂子才是。
王子腾知道他的性子,若是接着客气,林沫又该装不知道他的来意了,还是直截了当道:陛下没几日就要回了。想是林大人也听说了,宝玉现下还疯疯癫癫的。这孩子在我看来,是养坏了,傻与不傻都那个样子。只是到底是自家外甥,便是宁愿他疯傻着也不愿他有什么闪失的。
林沫懒洋洋地回道:王大人放心,我也不过是父母生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便是有什么奇遇,一次两次也罢了,说我什么镇宅通鬼的,都是以讹传讹罢了。何况我弃医多年,真论起治病救人的买卖,还不一定比得上我家药铺里一个小小的伙计呢。究竟宝玉如何,还是太医院的太医,或者说是哪里的得道高僧能救,我是没法插话的。
王子腾听了这话,明白林沫是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心里虽说有些遗憾,但也明白,如此已经是最好了。林沫同荣国府关系算不上好,甚至曾经闹得撕破脸皮对簿公堂,如今不落井下石,就得夸声不愧是正人君子了,也只得起身道谢。
大人原不用这般劳碌的。林沫半真半假地劝道。
王子腾苦笑:能有什么办法。他不是林沫,他早前升官,虽说有自己努力,到底还是四家在后头托着,现下是甩不开挣不脱了。到底还问了一声:现在户部催债催的挺紧,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其他人家倒罢了,史家说是一门双侯,偏偏欠了不少,现在一家子过得苦哈哈的。
林沫奇道:没出什么事可是当年跟太宗皇帝打下的条子,该是十年前就好还了。人家都拖账拖了十几年了,还不许债主催一催?非得等到国库空了才能要钱?
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让一直沉浸在旧例的王子腾一愣,说不出话来。
可是还有别的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不识字的市井顽童都知道的道理。
史家的事到底还有回转的余地,不过是变卖些家当还清楚账目就是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宝玉。
王子腾以为,只要没什么人插手,宝玉应当是能留下条命来的。
对皇帝看来,甄宝玉还是贾宝玉,都没什么关系,横竖都是弃子。虽然此举定会让皇上彻底地厌弃贾家,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撑的过一时是一时吧。
说到底,他从九省检点的任上赶赴京城时心里就有数了,明面上升了官,实际上丢了实职兵权,说到底,也就他们家那些人觉得自己是体面了。若他还在九省检点的位子上,何至于同现在似的,自己亲自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个搭理的人。想当初,可是连王家的女眷都能管些事的。
林沫客客气气地目送王子腾上了马,才钻进了自家的车子,脑子里转了一圈,哑声道:直接回吧。
他今儿个得空吃些热乎的东西,本想着瑞文口味同自己差不多,可以一起来尝尝新鲜都是这样的出身,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倒是想尝尝野味了,不过仔细想想,再怎么被忽视,瑞文也是王府公子,他贸贸然地把人接出来,乱了规矩不说,若是叫瑞文因此被韩王、韩王妃疑上,他可就罪过大了。
待回了家里,天还亮堂,他随口问了一侯妃在做什么,便命聆歌把桌子摆到了园子里去:到溱沚去,正好今天没有风,那里也凉快,我吃热和点。
溱沚正在园子的正中央,是池子里头的一块小地儿,却是人工的乃是一块难得平滑漂亮的大石头,得踩着布好的石块路儿走过去,或者乘船去才好。地方也不大,只够摆一张桌子,坐三五好友罢了,好在他今儿个吃饭也用不着人服侍,自己烫着吃也好。只是到了地方,竟发现静娴也在那儿坐着,还替他烧好了锅子。
这是?
老爷还真是,吃个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