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新闻的乔舒亚请求帮助,通常乔舒亚会对他半梦半醒时的品味表示不敢恭维,然后重新选一条,问他要哪一种系法。他还记得乔舒亚的指尖滑过他脖颈时的感觉,认真地神情和最恰当的领带松紧程度。他无力承受这些回忆,正如他不敢开口唤回乔舒亚。每当他默念这个名字,唤回的是那些平淡的早该被忘却的回忆。
当佩内洛普看见尼尔走出来时,她见到的是与昨晚一般神色自如的尼尔。但她听清了那句话,听见了乔舒亚这个名字,他是尼尔的助理吗,佩内洛普想着,忽然向尼尔提问:谁是乔舒亚?
尼尔正在把黄油抹在一片撕碎了的面包上,他机械地继续这个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前夫,第一任。他一直在回忆着乔舒亚,依旧沉浸在三十多年前的某一次普通的早餐回忆中,乔舒亚撕碎餐包,抹上黄油。
佩内洛普不禁觉得有点尴尬,她本不该如此打探尼尔的私事,但她不禁更加好奇了,为什么叫他乔舒亚如果尼尔在想念他,那么他们当年的关系本该非常亲密才对。
有太多人被叫做乔。尼尔觉得自己握着咖啡杯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他又不得不陷入往日的回忆中,回忆起他对乔舒亚说过的话,乔舒亚、乔舒亚,他总是这么呼唤着。他憎恨起佩内洛普了,好像她把他推进沼泽里,如何也无法抽身。
尼尔放下吃了很少一部分的早餐,忽然起身,在等身镜前给自己系上领带,佩内洛普,你愿不愿意陪我去纽约一周?
他没想好如何报复一下佩内洛普,也许是让她和她母亲非常突然地见面。回到纽约时,助理提醒他今晚要和斯图亚特格林见面。老格林是他多年的生意伙伴,尽管他们长久以来相互合作,但是他非常讨厌老格林的性格,对方只比他大上三岁,却总显得傲慢,认为自己的建议促成了尼尔的成就。
当晚尼尔准时赴宴,带上了佩内洛普,而斯图亚特一个人在包间里等他们。尼尔给佩内洛普设定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并且要求她不许当斯图亚特的面反驳他的任何一句话。而斯图亚特,二十五岁,刚从大学毕业,到父亲的公司工作,第一项任务就是去尼尔那儿为公司新项目争取投资,不过他见到佩内洛普时就忘记了这点。
佩内洛普不知道谁是乔舒亚这个问题会改变她的一身,在尼尔提醒她去卫生间补妆时,尼尔对斯图亚特说,其实佩内洛普是他的侄女,然后编出了他父亲当年和一个墨西哥女人搞婚外情生下了私生子,然后私生子已去世,只留下佩内洛普一个女儿而尼尔决定照顾她的故事。斯图亚特毫不犹豫地信了,并且诚恳地向尼尔表现出追求佩内洛普的决心。
尼尔觉得他报复老格林的时候终于到了。晚餐后他立刻着手为佩内洛普编造假身份,伪造历史,并且要求佩内洛普配合他的故事。几次约会后,佩内洛普和斯图亚特真的彻底坠入爱河了,效果完全超出了尼尔的想象,数月后,精细地改编完佩内洛普的人生故事并自信谁也找不出破绽时,他鼓动起斯图亚特带佩内洛普去见父母。格林夫妇本想撮合斯图亚特与他们一位故交的女儿,对佩内洛普怎么也看不对眼,见面后第二天就暗中派人调查佩内洛普的身份,但无奈尼尔技高一筹,他们无法找出半点反对的理由。最后老格林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一年后佩内洛普的儿子出生,她邀请尼尔做他的教父,洗礼时佩内洛普温柔地抱着她的婴儿,最后把他轻柔地放进尼尔的怀里。尼尔与婴儿对视一眼,不禁觉得自己的计划太过分了,不过这并不是他放弃报复的理由,只是他碰上了更重大的事件,从此他的回忆里其他人都模糊了踪迹,老格林的傲慢和佩内洛普的冒犯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洗礼后不久,他收到了乔舒亚去世的消息。他被邀请参加乔舒亚的葬礼。
乔舒亚被埋葬在道格拉斯的墓旁。乔舒亚有两个哥哥,他的大哥主持他的葬礼。人们告诉尼尔乔舒亚在一年前确诊了脑部的肿瘤,它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健康,他甚至难以呼吸,视力也变得极差。他回到洛杉矶,和道格拉斯的小女儿住在一起,他没能度过今年。
他的父亲悲痛得无法参加葬礼,尽管乔舒亚自小由道格拉斯抚养,他们的感情并不深厚,但父亲送走儿子,却是难以承受的噩梦。许多人都参加了这次葬礼,他们从纽约赶到洛杉矶,有很多只是乔舒亚在银行的客户,见了乔舒亚最后一面,他饱受病痛折磨的脸庞不复往日的优美,但却唤起人们加倍的怀念。他们都爱乔舒亚,那种逢场作戏般的感情忽然因乔舒亚的死亡而变得格外真挚,有人为他哭泣。没有人能找到一段与乔舒亚有关的不愉快的回忆,他似乎是完美的,人们厌恶他的圆滑和虚伪,如今却再也回忆不起来了,他们甚至感到愧疚,好像意识到乔舒亚曾经尽力让每一个人都感到愉快,这种付出不应该仅仅被当做世故。他们还能记起乔舒亚带给他们的欢笑和安慰,各自又回忆起自己曾对乔舒亚倾诉某些烦恼,从而不禁夸大了乔舒亚对他们的意义,仿佛他是一个幽灵,在每个人的心间游荡。
墓园里的树木上霜雪换去了绿叶,祷告伴随着积雪滑落的声响。没有人安慰他,他不需要被安慰。他穿着肃穆的黑色大衣,在湿冷的洛杉矶冬季努力挺开自身高大的框架。他能感知那种疼痛,猝然间失去了所有知觉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