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岸也温柔地对着她笑。
没几分钟,铃兰安宁地睡着了,何岸将她交给程修,嘱咐道:“要替我照顾好她。”
“说什么呢?”程修一点也不喜欢这话,“又不是开颅锯腿的大手术,眨眼就出来了。说不定你做完手术,铃兰还没醒呢。”
“嗯,眨眼就出来了。”何岸拨了拨铃兰脑袋上的兔子耳朵,温声对她道,“那……爸爸先走了,你好好睡,要乖。”
上午十点,信息素专科的手术室外亮起了红灯。
何岸被剃去一小块头发,露出光洁的后颈。那处皮肤白皙,无斑无痣,好似一片无瑕的玉瓷。麻醉药一滴一滴流入血管,雪亮的手术刀划开皮肉,鲜血溢出,淡淡的铃兰香随之漫入空气,出人意料地好闻。
谁也不明白这样美好的味道,为何竟会成为“原罪”。
因为麻醉药的存在,疼痛不如预想的强烈,像是有人用一支圆珠笔在颈后划下了一道线。少许血液顺着侧颈淌下,聚在下巴尖,护士用干净的消毒纱布拭去了。
何岸闭起眼睛,头脑越来越沉重,意识在一缕一缕淡去,而身体轻盈地漂浮到了半空。
沙沙,沙沙。
耳畔依稀响起了雨声,雨势渐大,漫天漫地瓢泼乱洒。他护着怀里一束水润的铃兰花挤下公交车,前方奔过了无数头顶衣服和宣传单的路人。
那一天,宠物店正好没什么客人,为了多赚几块钱,他来帮隔壁的“香花坊”送花,送给一位住在久盛vip客房的年轻小姐。
在酒店门外的大理石台阶上,站着一个高----黑色正装,身披加长羊绒大衣,手握一把木质长柄伞,伞尖点地。男人剑眉深眸,目不斜视,淡漠地望向广场中央的雕塑,身姿笔直如剑。
是他。
何岸远远仰望着他,视野变成了慢放一万倍的高清镜头。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能把一个人看得这样清楚。
大风将一条条雨线吹得倾斜,无数微小晶亮的水珠飞向了男人,落在大衣昂贵的原生羊绒上。何岸听到自己的本心在歌唱,催促他也化为一粒水、一粒尘,满怀欣喜地飞过去,依附这个,躲进温暖的羊绒里,用肺腑呼吸他的气味,随他回家。
突如其来的一束光,照进了何岸绵延二十多年的黑夜,让他变得幸福,也变得卑微,甘愿奉上爱情和灵魂,自我祭献。
四十多天以后,这个贸然闯入何岸的家,将性器强硬地插入了他的身体。
他伏在男人身下,从撕裂的疼痛中捡拾着几许零星的快意,并且固执相信,暴虐的性欲里多多少少是有几分爱意的。每一回当男人释放完情欲,用汗湿的双臂搂着他,用眷恋的眼神凝望他,缠绵温存,亲吻他胸口那粒嫣红的痣,何岸总舍不得再留一分怪罪。
你病了,你不清醒,像年幼的孩子一样需要安慰,我又怎么忍心苛责你?
何岸会啄吻他的额头,说,没事的。
飞鸾,没事的。
即使温情无比短暂,清醒时甚至互不相识,我也不恨你。
可是郑飞鸾,为什么到头来,我承受了所有痛苦,还要额外承受来自你的怨恨?
为什么?
你恨我剥夺了你的理智,绑架了你的爱情,算计了你的钱财,哪怕你心里清清楚楚,从我们相识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从未真正得到过任何东西,也许……只除了铃兰。你永远站在那级高高的台阶上,不肯走下来与我平等对话。而因为爱与容忍,我失去了家,失去了学业和工作,失去了天生的信息素,也失去了一颗乞怜的心。
这不是爱情,我不愿再沉沦下去了。
刀刃划开后颈的一瞬间,冰凉的触感犹如一只有力的手,将何岸拽出了信息素的泥沼。
郑飞鸾,谢谢你送我这份礼物,谢谢你手持鞭子,在我还狠不下心割断一切的时候,及时将我从歧途驱离。
这场手术持续了四个钟头,期间,程修一直抱着铃兰在家属区等待。
下午两点半,何岸被推出了手术室。
他的精神状态瞧着不错,颈后的创口仅有两厘米,缝合细致,粗粗一看还真像红笔画上去的,再用头发一遮,找不出半点儿手术痕迹。等麻药退去,何岸喝了一碗粥,吃了半个鲜橙,还抱着铃兰玩闹了一会儿。铃兰像只小奶猫,左嗅嗅,右闻闻,努力呼吸着何岸身上残存的一丁点儿铃兰香,疑惑地蹙起了小眉毛。
但是当天半夜,何岸突然按响了呼叫铃。
他开始呕吐,身体严重畏寒,裹着被褥不断发抖,空调开到三十度也不管用,寒意似乎是直接从血液和骨髓里渗出来的。凌晨六点,他开始感到头疼,畏光、畏声,连穿透窗缝的一丝曦光和一声鸟啼也能刺得他哀叫。程修只好拉拢窗帘,让病房保持绝对的黑暗与静谧。
他接连几日吃不下一粒米,喝不进一口水,营养液一瓶又一瓶从静脉滴注进去,勉强维持着身体运转。他甚至不能翻身,因为再微小的动作都会引发剧烈的头疼。
性腺置换手术,最痛苦的不是手术过程,而是术后这一段漫长的信息素紊乱期。
陌生的o 3型信息素占据了每一滴血液,对原生的铃兰气息展开绞杀,气势凶悍,所有器官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何岸的身体是一座沦陷的城池,遍地杀戮与战火,体温不受控制地烧到了四十度,味觉、嗅觉一度丧失。有那么几天,他甚至觉得自己和整个世界切断了联系,灵魂蜷缩在灼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