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套我话。”
王庸扬眉毛:“咦,你居然能发现。”
明诚面皮发红,有些生气,站起来就要走。王庸懒洋洋地靠着床:“想不想知道怎么套话。”
明诚略一犹豫,仰着小下巴转过身:“还不是被我发觉了,有啥稀奇。”
王庸大笑。
不得不说,和王庸聊天很愉快。王庸有意无意地教明诚如何聊天,说话,观察一个人,观察周围环境,观察有没有人跟踪自己,以及如何综合运用观察所得信息。他只是讲笑话一样讲一件一件的事,明诚开始还笑,后来不笑,渐渐严肃起来。王庸很挫败似的:“你怎么不笑了?”
明诚严肃:“谢谢王先生。”
王庸特别洋派地耸了个肩:“我可什么都没做。”
医院底下忽然喧哗,明诚趴着窗上往下看,租界的巡捕站在医院门口,还有一些军人,嚷嚷着要进医院搜捕共产党。赵卉林医生就站在他们面前挡着,拒绝他们进入。明诚没见过赵医生,看背影觉得那细瘦的身板十分神奇,他一个人居然能挡住那么多巡捕士兵。
“谁要搜捕共产党,谁要搜查我的医院,就让谁亲自来。你们如果再胡闹,我也是可以‘不客气’的。”赵卉林说话声音不高,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看着巡捕士兵:“你们信不信。”
有个巡捕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赵卉林不能惹,况且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最好别得罪医生,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求上门:“赵医生不要生气,我们也是没办法,奉命行事,您医院里真的有共产党,您是被蒙蔽了。最近有没有奇怪的病人来找您?您想想,共产党和咱又没关系,我们找到共产党立刻就走,您也有个清静是不是?”
赵卉林还是没表情:“我说了,谁要抓共产党就让谁亲自来。对了,你们总巡赫尔先生下午来看腿,你不如等赫尔先生来,当面说了吧。”
赫尔是正宗英国人,国民党杀共产党是中国人内斗,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侵犯到工部局一切“神圣权利”危及公共租界正常秩序的话那性质就不一样了。赫尔为人暴躁,多半跟他大战里受伤一直好不了的腿有关。赵卉林能镇压他这条要造反的腿,赫尔就跟他亲兄弟一样。巡捕干巴巴地啧一下嘴:“哎呀哎呀。”
明诚趴着看了半天好戏,王庸起不来干着急:“到哪儿了?到哪出了?”
“张飞喝断当阳桥。”
送走明诚,赵卉林医生走进王庸的病房。明先生付钱,指定要最舒适的单间。赵卉林关上门,查房。王庸冷静道:“赵医生,我就是他们要找的共产党。”
赵卉林似乎是嘲笑:“你不这样说,我也会给你治伤。反正明家有钱。”
王庸苦笑:“被人撵在屁股后面抓了一辈子,就怕别人知道我是共产党。第一次要证明自己真是共产党,还证明不了。”
赵卉林终于在王庸面前摘下口罩,王庸看见他一愣:“你和明家也是亲戚?”
赵卉林冷淡蹙眉:“扯淡。”
王庸闭嘴。
赵卉林慢条斯理:“你这腿骨头没接好长错位了。必须重新接。要么打断要么拉牵引,并且有可能遭了这么多罪最后还是得截肢。要试试么。”
王庸道:“我要最快的。谢谢您,我选择打断重新接。”
赵卉林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明楼神色如常,不提回法国的事。明镜一直担心他是不是在法国遇到什么问题,虽然拍了电报也还是不放心。比方说和女子“惹出人命”,别人不一定知道。
明镜在明楼身边欲言又止,明楼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放下咖啡,对着明镜无奈一笑:“姐,有话就直说吧,我是你亲弟弟,没有不能直言的。”
明镜坐在明楼身边,郑重地握住他的手:“好弟弟,姐姐是永远支持你的。”
明楼有点感动有点莫名其妙:“……谢谢姐姐了。”
“我这几天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犯了什么错误,不要害怕。你年轻气盛,姐姐理解。”
明楼似乎有点慌张,他拿起咖啡杯:“姐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犯什么错了?”
明镜看他拿咖啡杯挡脸,就知道八九不离十:“明楼,如果真有什么,不要始乱终弃。”
明楼咖啡喷了一地:“什么始乱终弃?”
“那你为什么躲回来?其他家为了这事儿多少闹得鸡飞狗跳。没关系,别怕,姐姐支持你,如果有孩子,就接回来吧。我不计较对方身份。”
明楼张嘴想喊明诚,突然想起他正在用功准备阶段考试,只好干脆用脏了的衬衣袖子擦嘴:“姐,你想哪儿去了……我没孩子,也没崔莺莺在外面……”
明镜攥住明楼的胳膊,半天只道:“……我是说如果。”
电话铃响,明楼谢天谢地去接,接起来却半天不吭声。他放下话筒,对明镜笑笑:“我出去一下。”
一个叛徒路过王庸的病房时认出了他。王庸恐要暴露。如果王庸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目标正在爱多亚路光华大戏院。
明台要补课,去一个法国人开的补习班那里补法文。好几个差不多大的同学,全是人嫌狗憎的年纪。法国教师只管教,爱学不学,反正学费家长都交了,因此不严厉,只要到场就算点过卯。
即便如此,明台,又跑了。
他不但自己跑,还带跑了好几个“同学”。几个都是世家子弟,平时被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