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没有?”人群中有个身材壮硕的和尚大声发话,率先高举木棍。
“但是……”一见大伙儿群起效尤,某个小沙弥跟着举起棍棒,睁着一双溜溜大眼,害怕地问:“师兄,这条蛇那么大,这七寸在哪儿呀?是要从头算起,还是从尾巴算?”要是错打了,到时惹得大蛇生气,回身反咬一口,岂不死得冤枉。
“这……”此言当真将人问倒了,和尚涨红着脸,恼羞成怒:“闲话少说!总之朝身上打去就是了。”
“不!别……别打!”好不容易拨开重重人墙,无尘狂挥着手,扯喉大喊,但却无人理会,每个人杀气腾腾的,紧盯那七寸处,只想一心对付未招自来的不速之客。
眼看众人朝红蛇群起逼近,无尘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结果过于心慌,脚下一绊,当面跌扑在地。
与此同时,人们急涌上前,一阵乱棍齐飞,红蛇躲避不及,惨遭当头棒喝,生生承受了这致命一击,轰然大响,随后倒卧在血泊之中。
一条活命,就此送断。
“不——”见得眼前一片血红,无尘凄厉地失声大叫,挨不住悲恸,整个人几近溃决地瘫坐在地上。
何苦啊……且说佛渡芸芸众生,我等是众生,那红蛇何尝不是众生?
无尘愣直着双眼看着已成血肉模糊的尸身,只觉心头像是让人刨了一块,痛的几要死去,恨不得替它受了那几棍,即便死了,倒还罢了。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在眼前笑着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当时,那一句句喜欢,至今仍言犹在耳,但说的人……在哪儿呢?
佛祖有云:“一切生灭,皆由心造。”……如是所言,现会儿,不过是自个儿捏成的幻象,那跟前地上的,又是什么?
何谓六大皆空?呆望那已无一丝神采的绿眸,无尘登时疑惑了起来,若然这便是“空”,为何他的心会这般疼……疼得,几近麻木。
谁想得到,一场剃度大典,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圆觉合掌当胸,为那死去的红蛇念起往生咒,并且吩咐几个弟子好生挑个干净之地埋了。
待香客尽散,还原一切的庄严神圣,圆觉回身望去,合该无人的佛殿中却见无尘身袭蓝灰僧袍,及腰青丝披散身后,独自跪坐在地,仰望法相,神情尽是迷妄困惑。
只消一眼,圆觉似乎明白了什么,仰天长吁一叹,摇摇头,轻步近前,慈祥地说:“无尘,你随为师来吧!”
进了清修的禅房,圆觉自管闭目养神,默默打坐,两腿交叠,坐姿随意,却迟迟不发一语。周室寂然,烟雾袅袅,直至焚香殆尽,圆觉这才睁开眼,看向满脸愧色的无尘。
“无尘,你尚还记得离寺前,为师和你说的话?”
“记得。”无尘茫然地抬了眼,将存在心里从不敢忘怀的告诫一字不漏地背下:“若见自心是佛,不在剃除须发,白衣亦是佛,若不见心,剃除须发,亦是外道。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不错,此是六祖菩提心法。”圆觉合掌问道:“你可曾悟得?”
“弟子领悟。”他答:“即是‘随缘’二字。”
圆觉听了,不作任何表情,只再追问道:“何谓随缘?”
“摒去利害得失,唯有不求、寡欲。”
“人非神仙,亦非圣贤,岂可无欲无求?”圆觉摇头叹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诸事如然,有缘即当无缘去,正如庄稼劳动,尽心尽力,收获多寡,只付诸谈笑间。如此,便是随缘。”
到底是他修得不够,只知随缘二字,却未解得其中深意。无尘面露惭愧,合十道:“多谢师父指点。”
片刻,圆觉重新燃香点烛,叹了一口长气,忽又问道:“汝何处所归?”
“佛门即是归处。”他本是孤儿,无爹无娘,寺院即是他的家,也是此生不离的去处。
“可有人等你?”
无尘一怔,沉吟了会儿,方摇头。
然而这不过片刻的迟疑,圆觉一笑,已做出决断。“你走吧!佛门不收尘世人。”
出言相赶,丝毫不留情面。
无尘轰然一呆,不敢置信耳内所闻。
“师父!”他欲再争辩,却为圆觉扬手阻止。
“休再多言。”圆觉望定他,目光炯炯,不容他半分逃避。“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无尘,你扪心自问,一生长伴我佛,真是你的选择?”
无尘茫然无言以对,过往自许坚定诚挚的心,似乎一点一滴崩塌毁坏了。不觉抚上自个儿的胸口,他闭眼倾听。皈依我佛,渡天下迷惘苍生,是他毕生志向,亦是唯一奢求,十八年来,从不改变,可这……真是他要的?
自小,形单影孤,是佛祖的慈悲和宽容弥补了一切缺憾,即使无父无母,他不觉苦,即使镇日洒扫勤作,也是为了修行。
无风无雨,他习惯了归于宁淡,尔今本以为心如止水,曾几何时,已然悄悄泛起波澜,进一步探循,直到深处,他似乎望见嵌烙在心上的,那个身影。影影绰绰、模模糊糊。
这一切从何开始?
思绪如乱絮,既清晰又混浊,他急了、慌了,忽地——
仿佛拨云见日,他看见了……一张天真纯然的笑颜,清楚地映在眼前。
睁眼的同时,不住落下泪来。无尘坦诚了,痛心疾首地哭喊着:“师父、师父,求您救救弟子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