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靖拍拍他的肩,冷静地安慰道:“不怪你,这件事他理应知道。”
苏篱红着眼圈,一副要哭的模样。
楚靖轻叹一声,扳过他的身子,一五一十地说:“你知道吧,他一直在帮赵义,这次军粮被吞的事八成和他脱不开关系。”
苏篱皱了皱眉,本能地不信。
以二哥的才识谋略,不应该看不出赵义是个什么货色,他为何会帮他?甚至还做出侵吞军粮这种于国不利的恶事?
楚靖对上苏篱的目光,表情严肃,“我有一个猜测,他或许不想帮任何人。”
苏篱眨了眨眼,“这是何意?”
楚靖正要回答,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想帮任何人。”
“二哥,你醒了!”苏篱惊喜地扑过去。
对上苏篱满含着欣喜和关切的目光,苏玦像是被烫到了般移开视线。
苏篱咬了咬唇,略委屈。
楚靖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木凳上,塞过去一盏温热的茶。
苏篱想也不想就递到苏玦跟前,“二哥,你润润嗓子。”
顶着楚靖杀人般的目光,苏玦明智地摆了摆手。
他抬起一只胳膊遮住眼睛,出口的话语冰冷无情,“任何人当皇帝都和我无关,我不想扶持任何人,我只是想毁掉大楚,毁掉辽国,让所有人给爹娘、给大哥、给苏家陪葬!”
苏篱表情愣怔,显然被他疯狂的模样吓到了,“二哥,你……”
苏篱顿住,他不想指责苏玦,没有人比他更理解对方心中的仇恨和苦楚。然而,换作是他,他不会这样做,他不会选择与所有人为敌。
楚靖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样行事未免太过偏激。”
苏玦阖着眼,并未吱声,显然他并不否认楚靖的说法。
看着他斑白的鬓角,苏篱心疼地抿了抿唇。
他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我虽没见过父亲,却也知道,他饱读诗书,心系黎民,如果泉下有知,父亲决不会允许你做出这种有损国运之事。”
豆大的泪滴从苏玦眼角泌出来,没入发间。
苏篱也终于控制不住,趴在他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玦没有睁眼,却张开手臂紧紧地把苏篱抱住。
苏篱颤着肩膀,哭得更凶。
楚靖瞄了眼圈在自家媳妇儿背上的手臂,拼命脑补着“这是大舅子、这是大舅子”,才尚算理智地走出门,把空间留给了兄弟二人。
兄弟两个一个无声落泪,一个嚎啕大哭,惹得满院子的小花灵们都泪眼汪汪。
尤其是茶茶,因为和苏玦之间某种无形的联系,对于人类的喜怒哀乐,它比其他花灵更多了一层体会。
***
苏玦在苏家小院住了下来。
他没提救赵义的事,也没说要离开,就这样像个富贵闲人似的每天跟苏篱一起浇浇花、看看书,兄弟两个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候,在相府中的那段悠闲时光。
苏篱也没有问,仿佛只要没人开口,眼下的生活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十一月底,赵义被贬为庶民、流放琼州的圣旨颁下来,维持了小半个月的宁静终于被打破。
是夜,弯月如钩,苏玦像往常一样站在花架前,拿一块细软的绢布,轻柔而耐心地擦拭着山茶花的叶片。
茶茶坐在他的肩膀上,眯着眼,托着腮,享受得不得了。
苏篱慢吞吞地朝他走了几步,又在中途顿住。他咬着唇,一脸纠结。
苏玦转过身,眉眼含笑,“怎么了?”
茶茶也学着他的样子,疑惑地看向苏篱。
苏篱鼓了鼓脸,显出几分孩子气。
——马上就要到月末了,他就要变成小绿草了,要不要提前告诉二哥呢?还是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苏玦将绢帕塞入袖中,主动上前,笑着调侃,“说吧,是打碎了书房的花瓶,还是捅破了南窗的绡纱?”
苏篱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孩童时期他既淘气又怕受罚,每次闯了祸都会可怜兮兮地去找苏玦,苏玦往往会笑话他一番,然后替他去背锅。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捏了捏那张含笑的脸。
二人都有片刻的愣怔,这久违的亲昵的小动作……仿佛打开了最后一道枷锁,直到此刻起,那层隔在二人之间的薄雾才终于彻底散去。
兄弟二人真真正正地相认了。
再次有了兄长照拂的小苏篱,不由地恢复了记仇的本性,他撇了撇嘴,开始翻旧账。
“七月半那日,你拿的那盏未燃起的河灯,其实是打算烧给我的吧?”
苏玦笑笑,带着浓浓的歉意。
苏篱哼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说:“就是因为你没点燃,所以我没办法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