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坐到椅上,以温水送下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虽不知药丸成分,却不如想象中的苦,反有淡淡的清香。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隐隐有一丝暖意。
“谢陛下赐药!”
“太医院进上不少,杨先生用得好,便多带些回去。”
在杨瓒面前,朱厚照向来没多少顾忌。
“张伴伴,再搬张椅子来,朕要同杨先生说话。”
“是。”
端着茶盏,一口接一口饮着温水,杨瓒并未出声阻止。
眼前这位,是会席地而坐的主。能想到搬把椅子,已是不小的进步。
“周瑛着实可恶。”
坐到椅上,想到杨瓒伤情由来,朱厚照重现怒容。
知晓周瑛被杨瓒抽昏,押往诏狱,仍不解恨。令谷大用铺开黄绢,写下一道敕谕,不经内阁,直接送往北镇抚司。
“告诉牟斌,周世子践踏先皇御赐之物,定要严惩!将周瑛关入诏狱,无朕敕令,不许放人!”
“奴婢遵命!”
谷大用和张永走不开,高凤翔离宫未归,凡有杨瓒在场,刘瑾都不敢往前凑。丘聚得了这趟差事,捧起黄绢,带着两个小黄门,领过牙牌,前往北镇抚司。
暖阁门关上,杨瓒酝酿片刻,终没将寿宁侯的供词道出。
一则,后续已交由锦衣卫和东厂,不好越俎代庖。二则,告状也要把握尺度,恰到好处。需知过犹不及。最后,此事还有得挖,由锦衣卫和东厂上报,远比他轻飘飘说几句效果更好。
思定之后,杨瓒“专心”喝水,轻易不再多言。
朱厚照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平息片刻,扫到堆在御案上的奏疏,想起朝中的闹心事,脸色发沉,又开始火冒三丈。
见状,杨瓒知道,不能再不出声。
“臣斗胆,陛下可是忧心朝事?”
朱厚照点头,又摇头。
事情太多,几句话说不明白,干脆起身回到御案前,翻出几张奏疏,一股脑的递给杨瓒。
“杨先生看看吧。”
杨瓒吃惊不小。
这怎么成?万一传出去,他会被言官的口水淹死。
知道杨瓒的担心,朱厚照闷声道:“有谷伴伴几个守着,没人会多嘴。”
没人会多嘴?
他信。
可说句不好听的,言官的鼻子不是一般的灵,稍有风吹草动都能参上一本。只要有丁点风声,大不敬的就不只是周瑛。
“杨先生?”
“陛下见谅。”
杨瓒咬牙,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奏疏递到眼前,不看也得看。至于四周飞来的刀枪棍棒,他接着就是。
翻开第一篇奏疏,洋洋洒洒千余字,完全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厂卫无法无天,屡害无辜,请陛下严惩!
杨瓒蹙眉,没有发表评论。
翻开第二篇,篇幅不长,却是笔酣墨饱,炳炳烺烺,中心思想依旧是厂卫违法乱纪,胡乱抓人,依律当严惩。
杨瓒眉头皱得更紧,接着翻开第三篇、第四篇……连续翻过七篇,冗词赘句者有,不易一字者有,波澜老成者亦有。但无论是引经据典,还是雕章琢句,都脱不开一句话:厂卫狂悖无道,犯了众怒,陛下必须严惩!
“杨先生可明白了?”
靠在椅背,朱厚照咬牙道:“朕当真不明白,锦衣卫和东厂抓人是朕许的。有罪没罪,审后自有论断,这些人不知内情,全凭猜测,凑什么热闹!”
不是剃光了头就能慈悲为怀,也不是读过经史子集就能持正修身,明法守礼。否则,县衙土地庙里的草人都是怎么来的?!
话憋在心里太久,始终找不到人倾诉。今日见到杨瓒,便如运河开闸,匹练飞空,全都倾泻而出。
“宣府大同军情至今未解,边患至今未除。兵部请调京卫,户部焦急库银。北边的快马一匹接着匹进京,说是朵颜卫都督密报,鞑靼可延汗要和三卫结亲,不答应就要杀上门。朕急得冒火,这些人却是半点不急!”
“京城一场大火,多少灾民等着救济!户部和光禄寺的库银不足,朕从内库支取金银布帛,不见他们说话。朕不过觉得天热,到西苑坐一回船,用些瓜果,隔日就有讽谏,说朕浆酒霍肉,骄奢放逸,懈怠政务,不体万民疾苦!”
朱厚照越说越气,拳头握得死紧。
“那几个番僧道士进丹丸害父皇,更想害朕!和藩王勾连,暗中递送京城消息,证据确凿。朕要杀首恶,竟被斥为暴戾,残虐不仁!”
说到伤心处,朱厚照眼角泛红,牙咬得咯吱作响。
“朕不过要杀几个罪有应得之人,怎么就暴虐无道,有违父皇遗诏了?朕不过到西苑走走,午后多睡一会,让御膳房多进几次豆糕,怎么就昏聩无德,穷侈极奢了?”
“说朕奢靡?北镇抚司和东厂递上的条子,朕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三品的副都御使,一年的俸禄才有多少?宴客的花用,足够御膳房送上几百盘朕用的豆糕!”
“朕是爱玩,可朕记着父皇的教诲,每日自省,知道就改。”
“朕想做一个明君,学父皇勤政,日日不怠早朝,隔五日开一次午朝,内阁递上的奏疏,哪怕是满纸废话,也是逐篇批阅,一张不落。”
“朕想效仿太宗皇帝,马踏草原,为国守门,解除边患!可他们却欺朕年少,从不将朕的努力看在眼里!”
“朕不上朝,他们说朕懈怠政务,有昏君之相。朕勤政,他们说朕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