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意。
不。她可以的。
哪怕千难万险,她都一定可以克服。为了他,她也绝不能葬身此处。
忍着腹中剧痛,她就近爬上了一棵树,坐在上头一根相对粗大的树枝上。
那老头子来了,在树下大骂。
冬夜的冷风一阵阵地呼啸,吹着她单薄的身子。那段树枝却出现了裂痕,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的眼前一片晕眩了,好像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景象。冷夜的凄厉,树下那老头子刻薄的骂声,似乎都已经在视线里淡远去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存在过,只是茫茫一片干净的雪地……
终于,树枝断了。
意料之外的,她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谁?!”她的警觉并未完全消失。树下的男子将她托得很严实,一阵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
“放我下来!”她有气无力地喊道,扭头却看见,地上已经躺了那老头子和老太太的两具尸身。
“雪儿,雪儿……”他唤着他,久久凝视着她,双目迷离。他想办法安抚着她,低头,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是我,是我……”
嗅觉却先于视觉和听觉率先觉察到了他的存在。那是她为他制的龙涎香,独有的味道……
“苏苏?”
不,怎么可能是他?
可是这龙涎香味不会有错。她吃力地睁着眼,视线渐渐地清明了,与他四目相交。
她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双眸中明光荡漾。
月华勾勒出他颀长俊逸的轮廓,落叶和着夜风静静在他周身飘落而下,静得毫无声响。这一身胜雪白衣、龙涎之香,不是他又是谁?衣的雪白干净与夜的黑暗渊深,在他身上却交融得恰到好处,正是那分fēng_liú态度。
“苏苏……”她吃力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温热的。
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这几个月来,她度日如年。
他终于出现了,免了自己千山万水去寻他的后半程路。
曾想了千百遍见到他以后要如何怪他,如何怨他,却在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那只身上去的手,在他脸旁蓦地垂落下去,像是枝头最后一片花瓣落下后的释然,又如大海深处最后一朵浪花淹没时那么稍纵即逝。
“能见到你,真好。”
“雪儿!”他呼唤着她,却见她在自己怀中睡去了。熟悉的睡颜上,带着疲倦与安详。这是她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真的放下心,可以安静地睡上一觉了。苏毓钦的眸子里渐渐地冷若冰霜。
她所受的苦痛,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不,我已经不怪你了。能活着与你重逢,已经是老天的恩赐。
可是我怪自己。
苏毓钦抱着她,一步步离开。
若是再晚来一步,她会如何?
归雪,归雪……
那冰雪之姿,那醉人的笑,那微步凌波,是不是都再也看不到了,再也和他无关了?
远海孤岛,桂棹兰桨,枕畔她龙浴添香,是他们的开始。
他想要这缕龙涎香伴他整个今生。
巫刹台畔,她的到来止住了连天淫雨,她与他站在镜湖中心,亲口说爱他。
洞房花烛夜,她是羡煞所有人的美娇娘,却在夜里,于他怀中哭诉了两世心酸。
她是灵,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灵。
她身为灵,却有人的喜悲忧乐。
那一回她踏灵光而来,来到他身边,如九天之女下了凡尘。
中天的月越来越亮了,亮得透彻,照得整片苍穹湛蓝如洗。远处传来某种不知名动物的叫声,显得渺远而苍凉。一点夜露不知从何处落下,滴在他的眉眼上,凝住不动了。月光分作数千点明亮的点,粼粼地落在山石上,清溪里,落在将化未化的残雪中,一切都变得晶莹明澈起来。
他看到她苍白而消瘦的脸颊上,那嘴角挂着清冷而微苦的笑。长长的眼睫上沾着几颗露珠,一面面地像是小小的镜子,倒映出两人曾经一起走过的花月深林。数月以来的相思之苦,在解开的过程中竟也是这般的痛彻心扉。清澈的眼中,竟有了泪意。心也慢慢地潮了,笼上了一层冬夜里薄薄的轻雾。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