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茫茫。
第二日一早,早行人裹了大髦,出了院门以后,仍旧被打门的风吹得打寒噤,雪花迎面吹来,取下匆匆一扫,立时面生疑惑。
纸上唯有“留步”二字。
拾了纸雁飞笺之人面面相觑,不明其中意味。然而这种纸雁飞笺形似随处可见的小粉蝶,比寻常人可购得的纸雁飞笺要小巧玲珑,而且松手之后,它仍能借助风力继续“飞”,不是活物胜似活物。
人人皆知,此物乃是神曲第一捕风使所有。
就在人人不明所以之时,十里朝颜之中传出千里明的声音。
“天下忽变,灾祸横生。今傩族偷梁换柱,混入神曲,披神曲皮囊,行害民之事。傩族者,浮石恶徒也,专攻奇技淫巧巫毒邪术。今诱诸君至穹境,恐遭不测,望君慎之。捕风使千里明谨上。”
说者冷静且镇定,听者心绪难平。
千里明惜字如金,不再多做解释,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信者自信,疑者且疑。
可惜他这一番话仿佛石沉大海,信也好,不信也罢,结果冥冥之中其实早已注定。
傩族自打混入神曲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将魔爪伸向了庸庸众人。比如“冬凌”,不久与其拥戴者见过面,在紫藤萝瀑布下,“冬凌”唱着新歌,众人摇铃合唱,其乐融融的表象下,惑人心智的魔音随着安神的花香渗入血液,自那一天起,那批人的身体里就被埋下了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在时机成熟时便会鸠占鹊巢,成为这具躯体新的主人。
何况连日以来,神曲之人尽数被替换,可以说,近日里,凡是与神曲有过交涉之人,皆受了傩族荼毒。
千里明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除了百般尝试,除了以卵击石,剩下的,只有坐以待毙。可他不能,一旦傩族阴谋得逞,这广阔天地间,他能把心头至关重要之人藏在何处?
有人渴慕太阳,所以精疲力竭、身死后犹站成一片邓林岁岁仰望;他舍不得一人,所以飞蛾扑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原地踏步和坐以待毙唯一的区别是,前者没有放弃挣扎。
“傩族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这号人!千里明肯定是编出来糊弄咱们的,总有些没眼力的狗东西喜欢在大家高兴的时候泼凉水,懒得搭理他!”
“欺负咱没见识呗,还把浮石那鬼地方给搬出来,谁信?浮石人都啥模样?蛤蟆!就那副鬼样子也装得了咱神曲名流?痴人说梦呢!”
“说得有理!浮石那个屎坑子里还能爬出龙来?一堆癞蛤蟆还敢跑到咱面前现眼?”
“依我之见,千里明近来没事可干,怕大家忘了他了,就跑出来说一通屁话引起注意!这人嚼多了舌根子、背后论短长论多了,嘴巴一下都闲不得!忒烦人!”
“不是吧,据我所知,千里明从来没有无事生非过,他宣之于众的每个消息,都有理有据,至今没有那句话被挑出过有假。反正我是信他的。”
“我也信千里明,当年白芥身高造假、冬凌放纸雁飞笺骂黑粉的事,都是他曝光的,哪件有假?”
“呵,他还说兰嗣音没跟雾城妖女勾结呢,这事你怎么不说?最后兰嗣音害死了多少人?那些人的命还不足以证明神曲第一捕风使徒有虚名吗?”
“你信自己的偶像还是信一个有黑历史的捕风使?你偶像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难道你觉得自己连偶像都会认错、区区一个浮石人都能冒充甚至骗过你的眼睛?如果真是这样,我只能说,你不配当粉丝!”
“慢着!兰嗣音那件事根本说明不了任何事!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只是因为有传言说兰嗣音和一个疑似雾城妖女的人出现在了那里,后来那里的人莫名其妙地死了,就能把屎盆子扣在兰嗣音头上吗?在那张据说是玉竹所画的画像出现以前,谁知道兰嗣音长什么模样?凭什么说当时在那里的人就是兰嗣音?又凭什么说人就是因为他死的?你们当中有谁亲眼看见了吗?”
“唷,都过了这么久了,没想到还有来给兰嗣音洗白的。你眼瞎吧,这事还不明显吗?除了雾城妖女,还有谁能那么残忍?一夕之间多少人死于非命?苍蝇不叮无缝蛋,人家不冤枉别人,就偏要给兰嗣音泼脏水?你当兰嗣音是谁啊,一条从神曲被赶出来的丧家之犬而已!”
短短一天之内,各大对骂坛雨后春笋般冒出,支持千里明的一方处于明显劣势,在枪林弹雨般的唾沫星子里苟延残喘,寻找机会反击。
舆论有风向,他们处于下风向,逆风呼喊就如逆风扬尘,再加上上风向的那一群人居高临下的一捧沙迎面抛来,苦不堪言。有人被骂得牵连家中老小,无力还口,干脆缄默。也有人负隅顽抗,死磕到底——可惜这样的人不多,而且多数偏激,方式不对,又引发新的战争。
埋在人们心里的旧伤疤被一层一层揭开,强者兴奋舔血,势头越发凶猛。
当双方实力悬殊越拉越大,劣势一方就如强弩之末,随时面临着兵败如山倒的惨烈局面,这时忽逢转机。
销声匿迹多年的骂坛始祖忽然重出江湖,而且二话不说加入了劣势阵营。
以南信为坛主的“怒怼兰蛤蟆至死不渝”坛大张旗鼓地改坛名为“狂轰傩族不死不休”。
在双方尚未反应之时,南信便带领着坛内身经百战经验十足的众人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