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睛,一滴两滴地,眼泪慢慢落下。

“孩子,”明楼长叹了一声,握住了王平的手腕,“你可以恨任何人,唯独不要恨你的父亲。他……真的是个英雄,也真的很爱你和你的母亲。”

“我记得,爸爸和我说,去上海给我买最新的小火车。”王平小心翼翼地将这页画像叠了起来,“后来,爸爸就没有再回来。”

孩子说这样的一句话,却像一个久经世事折磨的人一样地云淡风轻。

明楼心中大恸。

“我能回家么?”

“你一个人,没有人照顾你。”明楼翻弄着手里的琴谱,“你若是不愿意跟着我,我找人照顾你,你父亲还有一些学生……”

“不是。”王平摇头。

“你恨我?还是恨你……父亲?”

“不是。”王平渐渐地握紧了拳头,“我答应过妈妈,以后,就做一个最普通的人,平平安安的,替爸爸活下去。”

可是那个时候,他的母亲没有告诉他,她也会死。

明楼看着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悲从中来,无处可以排遣。生死若是可以相替,没有人愿意自己在乎的人去死。

第二日,明楼自己一个人带着王平去上海。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这一片乱葬岗,或者说是当初日伪政府的刑场,在战争结束之后被人稍加平整,也栽上了一些树,看起来就像一片普通的荒地。

明楼知道这里埋了很多人,可是他也不知道,王天风到底葬身何处。

每一寸土地,都渗透了烈士的鲜血。

王平抱着母亲的骨灰,跪在了地上,一寸寸地用手挖着泥土。

十一月了,上海的深秋,也开始萧瑟了起来。南方的草木不会枯黄,却会带上萧索的气息。天昏沉沉的,几排乌鸦从身后飞了过去。

明楼一直站在王平的身后,看着王平埋了他母亲的骨灰。他没有堆起坟包,用手平整了土地。

“孩子,你要记着,这个国家有无数像你父亲一样的人。他们浴血奋战,填进了血肉之躯,为的就是要让像你一样的千千万万的孩子,能够活在平平安安的新世界里。”明楼掏出了那块手表,擦擦干净,重新戴在了孩子还显瘦小的手腕上。

“他敲响了自己的丧钟,却带来了希望的声音。”

明楼站在这片土地上,久立无语。

曾经他也想过,会不会有一日,他也葬身于此。年少之时读史,仰慕卫青,也仰慕霍去病,铁骑深入匈奴腹地,保家卫国,燕然山上勒石刻功而还。进则开疆拓土,退则守国护民。哪个男儿没有过沙场驰骋的梦来?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了地平线。

明楼领着王平回了原先的家里。门口原来明公馆的牌子,在他们一起迁去南京的时候揭了下来。然而明楼一下车就见到干净的牌子又挂上了,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阿香就站在房门口。她怀孕已经七月有余了,肚子看起来大得有些吓人,还和之前一样,等着人就不由自主地一边踮脚一边张望。

“大少爷?”阿香迎了上来,笑得一朵花儿一样,“怎么您自己开车回来啦?阿诚哥呢?”

“见了我,第一句话就问阿诚,没良心。”明楼故意叹气,将公文包递给了阿香,“这是王平,我一个朋友的孩子。”

阿香怀孕之后胖得厉害,脸都圆了一圈,越发显得和气讨人喜欢了,笑着去牵王平的手,“王少爷。”

王平大约是觉得阿香实在是看着和气,便也对她鞠了一躬。

明楼其实不知道阿香已经月份这么大了,之前阿诚告诉他的时候仿佛是不久之前的事情,“阿诚说你怀孕了,还没有生……我还以为……也难为你了,特地把你从苏州接了过来。”这边也将近一年没有人住了,明家原本人口就少,一直都是阿香在张罗,明楼也不想找别人。

“也不是什么大事,阿诚哥随口说说罢了,之前他也来看过我。”阿香把两人领进了门,“我十岁那年就来了明家,在这儿比我在我妈妈家时间还长,您见外了,阿诚哥是出去办事了?”

明楼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杯茶,“你阿诚哥还在北平,在他父亲那儿。”

“没跟您回来?”阿香有些吃惊,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明诚不跟着明楼的。

明楼笑笑,“那也是他父亲家,他有父亲兄弟的,方家的三公子,还当他是我的秘书啊?”

“前两年大小姐让我改口叫他二少爷,他自己都别扭,现下您一口一个方家,也没有见着您有胆子叫他三公子去。”阿香一面挤兑明楼,一面又拿了湿手帕给王平擦脸。

“明先生。”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给明楼鞠躬,“小公子。”

“这是刘和吧?”明楼听明诚提过,阿香嫁的是同村里一个老实人,“现在在老家做什么?”

“能做什么?”阿香笑道,“他呀,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我们在镇子上开了个铺子,他有时候也做短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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