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想想,明楼不确定明诚知道真相之后,是假装不知道不去认人,还是怎么地了。
06
明楼不知道明诚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那方面的感情的。
但是他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时候沦陷的。
明诚十六岁的时候跟着他去了法国,从零开始学法语,两年后就提前高中毕业,直接进了明楼的大学。
明楼还差一年博士毕业,最后一年,跟着导师忙得焦头烂额。
明诚彼时刚刚从少年长成一个青年,长身玉立,东方人柔和的脸庞,瘦削却挺直的脊背,一双眼睛和小鹿一样,清澈见底。
“怎么要辅修政治经济学?”明楼看明诚的课表,明诚进的是艺术系,一手好油画,着实在艺术系风光了好一段时间,“我听说音乐系的教授很喜欢你。”
明诚的钢琴和油画一样好。
“大哥也学经济,我想知道大哥学的东西。”明诚站在明楼的面前,声音清亮,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着透进来,在明诚的脸上镀了一层金芒。
大白日,他在明诚的眼里看见了星辰,海一样的星辰。
明楼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无数以前读过的野史稗记,想起了那些隐隐约约说不出口的,百般顾忌的感情。
长兄如父。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做这样的罪人。当日里他救下明诚,对那个女人说,要她看着,他会让阿诚成才,成为人上人。
明镜常说,明诚是家里最乖巧的孩子,从来不用她操心。
“随便学学就行了。”明楼合上明诚的课表,“艺术系挺好的,都十八岁的人了,交几个朋友,别总是独来独往的。”
那个时候的明诚,一点也没有学会日后那种八面玲珑的本事。一人来,一人去。
明诚在国内的时候永远都去跟明楼的尾巴。到了巴黎,明楼不让,要他自己去交朋友。
明诚确实也交过几个朋友,一起学画的或者一起弹琴的。真的交了朋友,出去玩了几次,回家晚了一些,或者明楼找他的时候他不在,明楼又要生气。
如是几次下来,明诚也明白,明楼不是想他真的去交朋友,说到底,明楼既不想对他内疚,觉得束缚了他,又不愿意在找他的时候不见人。
“学艺术的,大都这个样子,我也不想上赶着去贴别人的冷脸。大家都这样。”明诚说道。
两人在巴黎的日子就这样过着。
渐渐地明诚在大学里也出了名。东方人,又有才华,自然引人注目。他常来找明楼,于是大家也就知道了两人的关系。
明楼自打清楚自己那点不能见人的心思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自己不能总是像以前那样对待阿诚。明诚年轻,从小跟着他长大,很少有自己的主见的时候。
他不能把明诚带到这样的路上去,因为他知道,明诚不管心里怎么想,也绝对不会拒绝他。
明楼留校任教,是风云人物。明诚果真就去选了他教的每一门课,然后每一门课都是第一。
他看明诚的文章,常常感慨,这样毓秀的人,真不敢相信是那样可怜的身世。这样的人,哪怕没有明家,也迟早是一棵参天大树。
明诚的政论不像他自己,他是一个最温和不过的人,行文处却处处可见机锋。逻辑缜密,带着血性,和诸多的,不该这个年纪有的想法。
“阿诚的画多好。”一日明楼见明诚又在客厅里画画,画的是一副风景,“家里出了个艺术家,大姐也高兴。”
“那大哥以后,真的就只是一个学者么?”明诚笔尖不停,一抹湛蓝画上去了。
这个孩子,太聪明。
“但是阿诚以后,以后一定是一个艺术家,或者学者,或者钢琴家,什么都好。”明楼拍着他的肩膀,阿诚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少年了。
“我要和大哥在一起。”青年的他和少年时候的他,眼神一成不变,两个眼神合在了一起,都是他明诚,“我知道大哥在想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也和大哥一样。”
太聪明,有时候,真的不是好事。
明楼避开明诚的眼睛,“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大哥的附庸。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的生活,不能没有大哥。我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和大哥站在一起。”
最后一笔画落成,画得是上海的明公馆,他们的家。
“你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感情。”明楼叹气,“你才……十九岁。”
“我知道,而且我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万劫不复的。大哥不能扔下我,一个人去跳这样的深渊。”明诚直视着他,明楼心虚了。
步步紧逼,也是和明楼学的,“阿诚早就跳下去了。从那一年,我看见你和汪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开始。我明明白白地知道,那样的感觉,不是因为你不理我,而是我看不得你和别人在一起。”
可是这样的感情,如何说得出口?
明楼和汪曼春那档子事,明镜是从明诚嘴里问出来的。明诚不知道两家的恩恩怨怨。汪曼春比明诚大一年,和明诚一个中学。
十六岁的汪曼春,青春年少,最是一副刁蛮千金的样子。向来看人谁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了他的大哥。
连带着,他这个大哥的“下人”也沾了光,汪大小姐见到他都和颜悦色起来,当然,每日都要命人把明诚从自己班叫到她那儿去,跟她说明楼的行踪。
明楼能有什么行踪?明诚自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