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啥了?”救护车歪头。
“他从通风口里跳出来,喊着‘惊喜!’掉在我的桌子上,数据板飞得到处都是。”回想起那个场面让通天晓皱起眉,“所以我训斥他,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抱歉,这是原话。”
“但他没有出去?”
“不,他走了。”
“可你也出来了?”
“因为……”通天晓有些艰难地说,“太安静了。我有点……”后悔。
他没法把话说完,可救护车露出了然的表情,好像他和荣格经历了同样的学业,拿到了一样的证书。
“有时候都会这样。”他嘀咕着,碰了碰通天晓手上的酒杯。
第二杯让救护车比刚才放松多了,他侧身躺在充电床上,一手举杯,另一只手肘抵着床板,上方的手则支着头雕:“老通,你真的该关掉节流芯片。我认为你完全能承受这个。你该试试。”
通天晓盘腿坐下,期待地盯着手中的能量酒,他的逻辑模块渐渐得出以下结论:
这里是救护车的房间,如他所说,就像个医务室。
有锁死口令。
漂移不会随便去爬通风管道。
补天士被他训过之后也暂时不会这么做。
这里只有救护车,救护车的口风一向很严。
关掉节流芯片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酒真棒。
“医务室有急救员值班。你也不用一直操心船上的事。”救护车进一步说,“就算我们都喝多了,也不过是在房间里睡一个休息日,还会发生什么?世界会因此毁灭吗?背离记的那些小混蛋们会需要我们吗?没道理只有他们能花天酒地,我们却绷得紧紧的,还累得半死不活。”
“来吧,如果我想自饮自乐,我就不会邀请你了。”
很有道理。
其实在救护车说第二句话的时候,通天晓已经决定关掉芯片了。
三杯酒下去后,光学镜里的救护车的影像也同时变成了三个,通天晓本该停止,但他没有,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要在乎什么,规章,制度,随着他沉重的责任感一起飞走了。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轻过。
“你知道,”他对救护车说,“我一直支持禁酒令,我不能不支持它,但是这杯酒,看在这杯酒的份上,塞伯坦,不,整个宇宙的禁酒令都该被废除。居然阻止这样的好东西流进我们的机体里!它们太恶毒了!”
“说的没错。”救护车含糊不清地帮腔,“呵,你不需要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添乱、指手画脚;你想找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什么都没有。普神才知道他跑哪去了,哦,对,大概是跟着他的普神一起净化在外太空里了。你从来就不该相信他们!”
“绝不相信!”通天晓举杯应和,其实他根本没听清救护车说了什么,没关系,他不在乎,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
四杯酒后,救护车高歌着,通天晓大力地拍着充电床响应他,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掌印,直到充电床散架,救护车从上面摔下来,但他没有生气,完全没有,他大笑起来,在地上翻滚着,直到勾住通天晓的一个肩垫才勉强站起来。
“哦,我们是一支乐队!”救护车在那巨大的肩垫上击打了一拳,通天晓狂笑起来,完全忘记肩垫里面装的是密密麻麻的导弹。
“当我很小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必要地高昂着,“我和多米纳斯,我们真的搞了个乐队,多米纳斯只陪我胡闹了那一次。哼!当哥哥的!”
“当大哥的!”救护车重复,“哼,这些当大哥的!‘老救,来看看这个,老救,去瞧瞧那个’——你还以为他会永远留下呢,其实他走得比谁都快。”
第六杯下肚,通天晓莫名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音乐大厅里,一个黑暗、华丽、整齐、充满听众的音乐大厅。战前塞伯坦有一个很漂亮的音乐殿堂,只有“上等人”才有资格进去欣赏。底层人民也有他们自己的音乐,来自机体内部的声音的交织。战后塞伯坦的艺术文化断裂了,这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因为他再也听不到交响曲或机械小夜曲。除非他有兴趣欣赏黑狗队头子的美妙歌喉。
“唱得太棒了!”救护车抹着清洁液,“老通,你有把好嗓子!”
这时,通天晓才迟钝地分析自己仿佛、好像、似乎刚刚唱歌了?
随它吧(let it go)!
他和救护车又分享了好几杯,直到第十杯或是十二杯,通天晓终于敲定他们该做的事。
“我们应该去听真正的音乐!”
通天晓用力好几次才稳定陀螺仪,勉强让自己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后,他又一个踉跄翻倒在地,幸好他及时勾住救护车的脖子,扯得救护车跟他一起摔得四脚朝天、翻倒不起。
“让我们去放映厅。”通天晓宣布。他只是突然浮起了这个想法,然后这个想法就变成了一个缠着他不放的病毒,他必须、立刻、马上去放映厅,否则他就要死在这里,没错,看不到放映厅他会立刻死掉,心碎而死。
“让我们下地狱去!”救护车乐呵呵地,给他们倒了第多少杯,然后他连滚带爬地凑过来,把酒灌进了通天晓嘴里。
通天晓顽强地拖着救护车站起来,打开了原本锁死的房间的门。
旋刃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次无意溜达居然会成为最后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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