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阿田,一旁的阿九也听得眼睛发直。自从流亡以来,他们从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都在为生计发愁,如果能吃到丹木的果实,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怕贫穷和饥饿?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梦,一个埋藏在他们心底日益茁壮的梦。
终于,天真的两兄妹抛开了他人的危言耸听,也免疫了别人的嘲笑鄙夷,他们相互扶持着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丹木在哪里,长什么样,传说都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说法。他们只是一路向西一路打听,凭着直觉摸索着前进。饥饿与寒冷,疲惫与酷暑,年幼的妹妹体质日渐虚弱。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风寒,却因为没有及时就医而开始肆无忌惮地侵害女孩的身体。
“阿九,再坚持一下,等到下一个村庄,就有大夫了。”阿田心疼地鼓励着妹妹。
而背上的女孩却只是摇头:“我要看丹木,我想看……”
急促的喘息和期盼的眼神诉说着她最后的心愿,因为阿九隐隐地预感到……大夫救不了自己了。
天光破晓时分,阿田看到了山林深处透出的明灭光华,五色的、璀璨的,如同指引——当阿田在山里走了一天一夜、几近绝望的时候。
“阿九,我们好像找到了!快看那里!阿九!”阿田猛地振奋起精神,颤抖地撑起本已绵软的步子。
女孩趴在哥哥背上,眯着眼,盯着逐渐接近的光芒。与光芒一样夺目的是浮现在女孩苍白面孔上的明媚的笑。
古木硕大的冠盖投洒下了一个天地的云蒸霞蔚,五色的花朵俏立在枝头,可口的果实躲藏在叶下,它们散发的光彩缤纷璀璨,如梦似幻。
眼前的景象是那么惊人,阿田难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
“阿九,快看啊!我们终于找到了!”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急忙把妹妹从背上放下,激动地喊道。
“阿九!”
“阿九?”
“……”
“阿九!!!”
阿九再也没有开口,停留在阿九脸上的幸福笑意是对阿田最后的回答。
一瞬间,多年的过往岁月在阿田眼前悉数呈现,却在最后被阿九那个恬淡的笑容永远地封缄。
决堤的泪水打湿了阿田的脸,也打湿了丹木扎根的土壤。这片美丽的土地在阿田的哭声中暗淡下来。
模糊的视野里,阿田感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向他走近,在他抬头看清之前,他滚烫的脸颊上感受到了一片冰凉的触感。
那个人正伸出手,轻轻地擦拭着阿田脸上的泪水。
阿田定定地看着对方。漂亮的面孔不似凡人,微蹙的眉头似乎是因为不忍和怜悯。
“我叫丹,是丹木的树神。”
那是他与丹的初识。
在这之后,阿田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他实在太累了,累得昏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放了几个红色的果子。
“饿了吧?”丹注意阿田落在果子上的目光,“饿了就吃吧。”
阿田愣了一下,看了看红色的果实,又看向面前那个漂亮的树神,但在和对方视线交汇的时候又本能地移开了。犹豫片刻,他慢慢地将果实放进了嘴里。
脆香的口感夹带出淡淡的津甜,饿过头的阿田再也忍不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果然,仅仅几颗果实下肚,阿田竟丝毫不觉得饿了,而且精神了不少。
对了,阿九的……尸体呢。
阿田环顾四周,看到了树下的一口棺木。
他急忙扑过去,只看到阿九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带着熟睡般的祥和。他再次颤抖着手放到阿九的鼻子下……当停留许久的手感触不到一丝气息,他终于颓然地跪了下来。
“这口棺木是你给她做的吗……谢谢。”他哑着嗓子道。
“不客气。”丹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无力地跪在地上,他看着他清瘦的侧脸,看着他那墨蓝色的眼瞳。
“你叫什么名字?”丹问道。
阿田抹了抹湿漉的眼角,声音低低的:“我叫阿田。”
…………
孤独无助的时候,阿田开始倾诉自己的过去,在树神身边似乎有一种安全感,没有戒备的——在开口的刹那,太多压抑已久的情绪和记忆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阿田记得那一天,自己和丹说了很久,而丹只是在一旁安静地聆听。
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阿田的脸,伴随着阿田讲述的过去,丹的眼里浮起错愕,但很快就消散开去。
“阿田,我叫你田青如何?”在阿田终于讲述完了的时候,丹突然问道。
阿田有些讶异地抬头,但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为什么?”
丹的手抚上阿田的脸庞,他盯着阿田的眼睛,温柔的嗓音不容违抗:“看着我。”
“如果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你的眼睛……太可惜了。”
阿田僵住了身子,从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待一个身为乞丐的自己,但他也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阿田没有反应,丹继续说道:“幽深的青蓝,就像夜空。田青,和你的眼睛一样。”
沉默良久,丹终于放开了手。
“让我叫你田青吧,不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这么叫而已。”这么说着的时候,丹的脸上带着笑,但就像余晖般只是某个时刻的绚烂残留下的痕迹,未达到眼底。
阿田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几天,田青没有地方可去。他只好睡在丹木下,守在阿九的棺木旁。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