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兽场早已没几个人了,温灵隽正摸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白色的天鸢的脑袋。他没有在练习,不愿意走,只是不想回到自己空荡荡的房间。和这些兽待在一起,比自己一个人待着好。一个月过去了,洛生尘的信还没来,他从每晚做不同的噩梦,到后来干脆睡不着觉。他一遍遍想那几个月经历的一切,兴奋、喜悦、痛苦、甜蜜、满心期望和期望破灭。他几乎要被那些经历扯碎。而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确破碎了。在家的这一个月,他把自己慢慢粘了回来,更完整、更坚硬、更坚定。
“小隽。”温灵妙看到温灵隽眼神放空地抚摸着小天鸢,声音不自觉放轻了。
温灵隽抬头,朝她笑了笑,如往常一般乖巧,“姐。”
温灵妙也蹲下捋了两下小天鸢,小天鸢立时朝她靠了靠。渡星门大部分的兽都同温灵妙很亲近,她的天赋毋庸置疑。
温灵隽松开手,神色黯了黯。温灵妙见状,从怀中掏出那封信,笑着说:“今天刚拿到的,应当是你那朋友来的。”温灵隽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拿起信,拆了开来。
温灵妙看着他,揉了下他的脑袋。
她试探地问过几次那几个月他的遭遇,可温灵隽总是不愿意说,问得烦了,只说,现在不能说。她小时候和温灵隽还是十分亲近的,只是后来她忙于渡星门的事,弟弟不知不觉间长大,两人便不如小时候那样亲密了。
温灵隽读完信,再抬头,眼里又含了一包眼泪。
“怎么了?”
温灵隽笑着,“他说他要来找我。”
“那不是好事吗?怎么哭呢?”
温灵隽用力点了点头,抬袖子擦掉眼泪,眼眶和鼻尖还有些红,却掩不住喜悦。他看了温灵妙一会儿,忽然说:“姐,你……讨厌司空骞吗?”
从这一个问句里,温灵妙骤然窥探到了许多掩藏在背后的真相。她多么希望是自己想错了。然而,她的弟弟,满怀期冀地看着她,说:“姐,你帮帮我,算是为了我。”
“你先说清楚,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那只小天鸢忽地嘤嘤叫了两声,扑腾着窜进了温灵妙怀里。温灵隽伸手戳了戳它,脸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他轻声把离家之后的事说了个大概,谈到那场荒唐的重逢,他声音含糊了些,混着羞涩与假装的镇定。他一件一件说后来的事,说自己心境的变化。天色由黄昏至黑夜,星星一个个亮起来,月光像薄纱,落在二人肩头眉梢。
他说完了,抬起头看姐姐,见到的是来不及收回的一脸惊诧和欲言又止。温灵隽仍然笑着,他垂下头,又揉了揉那只小天鸢。细细的、柔软的绒毛穿过他的指间,他失神想起他也曾这样梳弄过司空骞的发,在床上。他收回手,脸红了红。
温灵妙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还没有答应我。”
“你爱他吗?”
温灵隽点了点头,“爱。”
“好,”温灵妙冲他笑了笑,“那我答应你,川嘉郡内,我保他安然无虞。”
温灵隽这才放下心来,小心妥帖地将信装好,贴身放着,起身跟温灵妙告别,回了自己的院子。温灵妙目送温灵隽离开后,先把那只小家伙放回到它的母亲身边,而后去敲响了温行舟的书房门。
白垣正处于夏季,从北烟港口到川嘉郡,偶尔会落一阵疾风骤雨,但大部分时候仍是烈日炎炎。司空骞拖着一副不如凡人的身躯,日夜兼程地赶路,时常觉得累极。他像个沉默的怪人。身边没有其他人,有时候一整天都找不到人说上一句话。他离开洛生尘那间木屋后,一进城,就以折枝教惯常传递密信的方式写了信,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收到。
踏入川嘉郡,司空骞微微松了口气。川嘉郡不大,再往前走两三日便能到惊鸿城。渡星门虽坐落于惊鸿城中,但实际上整个川嘉郡都在渡星门庇佑之下。司空骞一入川嘉郡就找了间客栈歇脚,小二引他进了屋,他吩咐提一桶凉水上来,他要洗浴。他慢慢脱去斗篷,摘下手套、面罩,坐到床上,叹了一口气。他发觉自己竟有一丝“近乡情怯”。
凉水来了,他低声道谢,然后跟小二说,过一个时辰送些吃的上来,再把水提走。小二应了声,替他关上了房门。
司空骞脱掉衣服,整个人缓缓踏进水中。他的身上布满伤疤,有些陈旧,有些尚新。温灵隽——他还以为他只是白鸢的时候,曾经抚摸过他身上的疤痕,看着。那时候司空骞不懂白鸢微颤的眼睫究竟表达的是恐惧还是厌恶,如今那段时光恍若隔世,凉水浸得胸口的新伤微微作痛,司空骞忽然想,也许那会儿温灵隽是在心疼他。
他其实有些无所适从。他觉得自己不值得被温灵隽那样爱着。
窗棂突然被敲响,司空骞睁眼望去,看影子,是一只小鸟。应当是折枝教的人寄来的回信!他霍然起身,草草擦干身上水珠,披上外袍,推开窗户。阳光刺得他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一痛,等那只小鸟儿扑棱进屋,他便飞快将窗户关严实了。
坐到桌边阴凉处,司空骞拆开了信。是简嵘的笔迹。信里说他已带着部分人安顿好了,但是折枝教的几处产业与暗线均被华景盟破坏,大家自顾自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