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罢,李渊心满意足,大感不虚此行,再看向林若,却见向来从容的少年显得有些不安,伸手在身上摸了几下,没能找到要找的东西,抬脚向外走,才刚迈开步似又想起什么,停下下低声道:“小书,看看这院子里我留下什么乐器不成?”
李渊道:“我马车上倒是有几样乐器。”一面挥手令人去取。
他的人还没回来,小书先从房子出来,手里拿着黑乎乎的一块石头样的东西,道:“公子,就只这个。”
话音刚落,墙外传来一声低叹,这次位置又更近了些,紧接着又是一声琴声响起,似带了几分焦虑。
林若苦笑:“那就这个吧!”
取过小书手里的埙,抬手就唇,下一刻,空灵朴拙的乐声缓缓响起。那沧古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而来,一下子便撰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若说宫中琴师的琴声是婉转动人,若说墙外的琴声能扣人心弦,那林若吹出的乐声,便会让你连惊叹赞美的余暇都没有,只能全心全意的沉浸在那个世界中,无法自拔。
李渊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曲“将进酒”会成为绝响,当时听到的人不下数百,其中不乏精通音律之人,事后却没有一个人能整理出“将进酒”的乐谱……当林若的琴声响起后,连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曲调,都无暇去思索。
李渊不知道埙声是何时停下的,那一曲过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从内到外都被清泉洗过一遍似得,明净清透,他的脸颊上,挂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流下的泪水。
李渊颇觉丢人的抹去眼角的泪水,看向那一次次让他震撼的少年,却见他正苦着脸揉腮帮子,刚刚吹出天籁之音的埙被他愤怒的一脚踢开。
小书捡起地上的埙,抱怨道:“公子爷,您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每次都玩一件扔一件,咱们家虽然现在不穷了,可您也不能这样啊!”
林若恼道:“这玩意儿我记得不是早就扔了吗?上次吹了一次,腮帮子疼了三天!说话气都不顺了,这会儿你又从哪儿翻出来的?”
小书面不改色道:“您是扔到外面园子的草丛里了,可是又被小的偷偷捡回来了啊!要不是小的捡回来,您这会儿哪有东西用啊!”
林若咬牙道:“拿去卖掉!你公子爷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它了!”谁造的这玩意儿,吹起来这么受罪!
小书嘀咕道:“可是它又不值钱,陶瓷的东西……”
林若怒道:“那就砸了!”
“……小的还是拿去卖吧!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李渊:“……”
这小子,你拿他当神仙的时候,他分分钟变顽童给你看。
正在此刻,一道温婉动人的声音在墙外响起:“可是林公子?”
里面的人顿时一静,林若愣了愣,才道:“是,姑娘怎知道是我?”半年多前他路过此地,听到里面传来的琴声,顿时惊为天人,遂将临近的院子租赁下来,时常来聆听一曲,有时候也会弹奏一段。两个人都颇有默契,谁也不去打听谁,谁也不去打扰谁,谁也没见过谁,只是在隔壁琴声响起的时候,静静的听。
那声音温婉的女子道:“一个月前,妾身听说林公子在城外奏了一曲‘将进酒’,便想着会不会是公子您,后来一个月都不曾见公子过来,如今来一次,却又不再抚琴,所以妾身便斗胆一猜。不过妾身觉得公子在埙上的造诣,似乎比琴技更高呢!”
林若道:“前些日子出了些变故,心境上有些涨进,连带着在音律上也有所突破,但林若最喜欢的,终究还是瑶琴,只可惜不能让姑娘品评一番,实是憾事。”
女子轻轻一笑,又道:“妾身与林公子以琴声相交,原不该冒昧打扰,只是妾身离京在即,临行前能得知公子身份,得知公子平安,妾身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妾身这便告辞了。”
林若道:“姑娘忽然离京,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
女子轻叹一声,道:“京中多贵人,林公子名满天下,尚且差点……何况芸娘?公子不必替芸娘担忧,从此之后,芸娘天高海阔任逍遥,也是一件美事。”
林若苦笑一声,还不及开口,忽听李渊诧异道:“芸娘?”
那女子似受了惊吓,顿了顿才道:“公子有客,芸娘就不再打扰了,从此天涯永隔,公子万万珍重。”
细碎的脚步声远去。
林若看向李渊,讶然道:“老丈认得芸娘?”
李渊叹道:“芸娘是五年前红极一时的清倌人,那个时候,她的琴技尚不如此刻动人,但也颇为出众,受到许多人追捧。只是她性子清冷,等闲不肯见人。后来因不肯受人梳笼,要求自赎自身,那老鸨自然不肯,开出天价。芸娘一怒之下自毁了容貌,这才得以脱身,从此音讯全无……不想竟隐居在此。”他当时也颇为喜爱芸娘,时常隐瞒身份来捧场。后来知道芸娘被人逼迫的事后还想帮她一把,不曾想她竟这般决绝……
又轻叹一声,不无怜惜道:“她住在这种地方,想来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当年她却是锦衣玉……”
林若打断道:“她若是在乎这些,又怎会自毁容貌,又怎会在此刻离京?”
林若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李渊眉头一挑,便要发作:他八岁便做了唐国公,如今更是贵为一国之君,一统天下,何曾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神色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