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同时也在凝神细听着四周的动静。正是仲春好时节,木叶葱茏蓊郁,晨露犹然未晞,明教弟子的心情也甚是轻快,并不为别的什么,只是想来这一年教中平静,空闲甚多,唐绪那边也刚刚结了一桩大买卖,怎么也能得个三四月空档,多些见面的机会总是可期的。

自那年在成都周天竞技场相识,算来已有四年了。四年来每一次见面舒提亚都记得清清楚楚,在长安喧闹的街市里,在扬州静谧的田埂上,在南屏阵营厮杀的血雾中,甚至在黑龙沼被端掉的天一教毒尸营地背后——也并非每次都有机会说一句话或者交换一个吻,有时只是兜帽下面具后一个眼神的交汇,有时能够短暂的同住共寝,短不过刹那,长不过数天,随即便各自离去,等待下一个机会的到来。

每一次相遇,都像是剪去那心里蔓蔓生长的蓬草一样的思念,暂时止一止烧灼喉咙抓挠心脏的渴与痒,然而这藤萝一样顽强的相思,却是每剪去一次便更加茂密更加茁壮地疯长,遮天蔽日地要盖住心里的每一块地方。

舒提亚觉得他们像是两个快要溺死的人,挣扎着浮上水面呼吸一口氧气,又沉下去,直到下一次窒息前才能再次上浮。

可奇怪的是,他竟不觉得痛苦。

在遇到唐绪之前的二十一年里,舒提亚从未曾想过自己能这样绵长而易于满足地喜欢一个人。

难么?难极了——视之重于生命的爱人却不能长相厮守,不能与他一同出现在阳光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费尽心机算尽机关也只不过换得一年数度见面,还有一半时间只能渴望而克制地望过去一眼。

可若说容易,却也容易极了,心里装着那么一个人,记得他最细微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记得他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许多细节,他便离自己极近了,日子在缠绵的思念中流走却并不觉得煎熬,是因为那人住在自己心里啊。

在这里你从未与我远离,所以我也从未觉得爱你这件事令我感到痛苦。

舒提亚藏身于重重叶幕之后,静静等待了一会儿,一羽雪白的信鸽自他头顶飞过,明教弟子抬头看了看,随即一个纵跃不见了。

“武大人?”那水果摊小贩已脱去了粗布衣裳,背上负着一根二百余斤的狼牙棒,对手下人道:“你传下话去,这次行动谁透露出去一个字,便让他求死不能。”

手下领命而去,武成秀翻开了手里唐绪和舒提亚的情报,两张薄薄的纸上均只有寥寥几行字,注明姓名,估计年岁,所属势力,除了所属势力一栏外,其余全部标注待查证,而本应包含的武功水平,家属亲朋,惯用武功招式和武器,个人喜好,面容特征则全然空白,这两个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竟是迷雾中一般无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武成秀暗自有几分得意地笑了笑,提笔在舒提亚的家属亲朋一栏下写下唐绪两字,又在唐绪那张纸上写下舒提亚,将剩余全部字样尽皆划去,低声道:“抓软肋,又何必这么多无用功夫?”

他望了望东北边,千里之外便是帝国的心脏,长安城,那里有他晋升极道魔尊所需要的最后一个人头,然而这个人头,他却不能自己去拿。

“纪渊……虽不能亲手杀你,倒也无妨。”

二:未有一日不念君

唐绪回到唐家堡时是个上午,早饭的点已经过了许久,午饭还望不见个影子,又是个闷热无风,叫人好像要在炖盅里炖烂了一样的天气,人们连话也懒得说一句,只期待来一阵带水汽的风好散散这浊热。

于是进了家门没有片刻功夫,唐绪就带着换洗衣服,皂角,布巾急匆匆往住处附近嘉陵江一条支流走去,听了听四面动静便甩掉衣服下了河,唐绪也没太过仔细,唐门地界,什么人不长眼在这里隐匿,用不了一炷香就会给扎成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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