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唯一的儿子
安东尼,要知道我很少用笔写信,我一直讨厌这种落后的表达方式,可如今我不得不保持缄默而述诸笔端,因为有些话你永远无法宣之于口,有些真相即便让你痛苦到发疯也不可向人吐露,唯有文字才能让我冲破愧疚,将一切向你和盘托出。
三个月前,詹姆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是知道他的,在我给你讲美国队长的英雄事迹时经常能够提到他,就是那个你认为既有趣又可爱的巴恩斯中士,最后为了我们能获得战争的胜利不幸掉下悬崖的巴恩斯中士,他竟然还活着,而且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但是头脑明显不清楚,抓着我的袖子拼命打听史蒂夫的下落,我一时高兴,一时又手足无措,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落,倘使我那时再聪明些(真是可笑,那之前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这个世上顶顶聪明的),赶紧将人带进屋子里藏好,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些苏联特工发现端倪,从而幸运地避开后面的一系列悲剧?
还好你的佩姬婶婶来了,她比我敏锐得多,从詹姆斯的那条金属手臂看出了危险的预兆。我们把他带回别墅,为他做了一些检查,又跟他说话,最后拼凑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巴恩斯中士在坠崖后被苏军捡走,他们不知道利用什么黑科技控制了他的思维,还将他变成了一个听命行事的杀戮机器。
近些年,苏联扩张得很强势,我们则长期陷于越战的泥沼难以自拔,克格勃在美国国境内活动频繁,他们一定在四处搜寻詹姆斯。我们设法将他藏起来,轮流陪着他,帮他回忆过去的事情,他渐渐明白了一些,情绪很低落。
“他们控制了我,让我去做坏事,”他拉着我的手这样说,绿眼睛因为害怕而睁得大大的,“然后电击我的脑子,把我弄糊涂之后冻起来留到下次再用。请救救我,霍华德,救救我,我不想再做任何坏事,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或者被任何人伤害。”
我回握住他的手,信誓旦旦地答应一定会保护他,那时我在想,我无法拯救队长,上天至少给了我一次拯救他挚友的机会。
可希望破灭了——他们抓走了你,逼迫我用詹姆斯交换,而我答应了,毫不犹豫。
我用一个莫须有的任务骗走了佩姬,给詹姆斯注射了麻醉剂,并恬不知耻地将他交到了那些魔鬼的手中。对此我并不后悔,让我选多少次我都还会坚持这样做,为了你,安东尼,我的儿子,我最珍贵的珍宝,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即便是我的良心,可那实在太过沉重,自责和愧疚几乎将我压得支不起身。
我熟悉詹姆斯,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话,甚至可以互称为“朋友”。我和他一起喝过酒,听过他欢快的大笑,见过他如何用男性魅力轻松地击败美国队长,邀请到酒馆里最漂亮的姑娘共舞并偷得一吻,对我而言,他不仅是一位战斗英雄,更是一个好人,一个活生生的好人,我也曾经为他的牺牲伤心难过甚至红了眼眶。
可现在,面对那只费劲千辛万苦才勉强爬出深渊并向我伸出的求救之手,我却不得不置之不理,甚至还要狠心地亲手将他再次推回那冰冷的深渊,虽然我在很多时刻都算不得一个完全的好人,但我仍旧厌恶这样的自己。
连续好几天我都梦见他,有时是他还是巴恩斯中士的样子,脸上挂着浪荡子般满不在乎的神情,认真起来却又眼神锐利;有时是他向我求助的情形,脸色惨白,肌肉紧绷,小心翼翼地将那条昭示着命运不公的金属手臂藏在身后,生怕吓到别人或是自己。他是那样信任我,依赖我,可瞧瞧我又对他做了什么?
事后,我和你的佩姬婶婶联手除掉了大批潜伏在国内甚至是神盾局内部的苏联特工,神盾局再次大获全胜,得到了政府的重视和褒奖,可我们谁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根本就是用詹姆斯换来的成功,是我们出卖朋友的铁证。
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秘密调查冬日战士并重新将他救出魔窟,虽然神盾局还不够强大,我和佩姬也都没有准备好,但我必须冒险,因为这么做绝不仅仅为了巴恩斯中士,为了美国队长,更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们父子间的感情——你就像一个证人,即便对这件可怕的事一无所知,可每当看到你,看到你纯真的棕眼睛,我还是会想起这桩罪孽,想起自己是怎样一个自私的、可怖的伪君子,同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恨起你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听话呢?如果你不偷溜出花园,如果你像所有的乖孩子那样,好好地待在你母亲身边,是不是就不会被抓,我是不是就不需要承受这样的苦楚,背负这样的罪孽?
可你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还不懂,我又怎么能怯懦地将自己的过失归于你的头上?这令我羞于见你,也不敢见你——一见到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想朝你大喊大叫,想要让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完美无缺,因为你的生命是用一个无辜者的清白灵魂和全部幸福换来的,这代价实在太大了,你必须值得。
你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而那个刚刚和你争吵过的讨厌鬼,正坐在你床前,一边看着你一边写下这封永远也不会被送出的信。我是你的父亲,我会保护你,保护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