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已经看不见塔外云雾缭绕,暗红长衣和沙黄战甲从门口逼近,还有两个盗墓的鼠辈,走在最后的是江熙来。
合欢的侧影无比逼真,琥珀眸子含光,盈盈如初——
江熙来毫无意识,已经急步走近。
天色不可见,春风难过门。
居士林外河水涛涛,古木小筑矗立,小孩子动作熟练地烹茶,看到萧四无皱眉就笑了。
他示意窗外,萧四无扭头便看见排云塔立在开封半空中,云雾缭绕塔顶,缥缈虚无。
萧四无道:“良景虚还一个人在归堂——”
那孩子笑出声,“四公子真是可爱。”
萧四无顿时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反感,这怪物一样的孩子一点都不惹人喜欢。
看得出有危险的意味,茶香也变得恼人,那孩子却自得其乐,看着无比诡异。
那孩子起身,“四公子多日以来有了什么成果,四公子想知道么?”
百晓生离开已经有些久了,萧四无瞧着正在品茶的孩子,忍不住要问——
“先生去做什么了?”
孩子诚实作答,萧四无就已起身,孩子笑道:“四公子不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
萧四无沉怒,“他受不了这种刺激。”
那孩子微笑着递了一卷纸条,“请四公子见了他以后再看——”
皇城云塔,有鸿雁高飞。
双翅一展,阴影划过尤离飞驰的小路。
街市上喧闹不止,叫卖声不绝,耳边再无他音。
一声轰响惊得众人寻视,塔身急速坍塌,惊起满地尘埃——
喧闹顿止,接二连三的炸响在人群远方自得其乐。
地面好像也在抖,尤离从马上跌下,挣了几步远,看到白茫茫的云雾,依旧缭绕,排云塔却已没有了。
马被惊走,从他臂边踏过,险些踩上他手腕。
手腕空落落的,已经习惯了暖玉的温度,骤然失去,血仿佛都变凉了。
相国寺里的尖叫声根本传不到他这里,他却好像已经听见。
谁在里面——
那种少之又少的人,是不是一下子都没有了——
天地都毁灭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自以为得到的,此生最宝贵的东西,早就在那个已经坍塌的排云塔上失去了。
开封,皇城,天子脚下,佛门重地——
岂非西湖边那一夜就已造成他毕生之哀?!
路边青绿一片,野花淡香——
尤离已经站起来往前走,很快倒回透着泥土气息的绿地,他无力再起来,手心捏着一把水嫩的青草,滑腻的触感惹人生厌。呼吸很快就被遏住,直到哽咽声起。
“萧……”
他还没用最荒凉的语气念出那个名字,已经被人拉了起来。
力道的轻重都是熟悉的。
眼前一黑,有人蒙上他眼睛,沾到一片温热。
“哭什么,我又没死——”
尤离摸索上他手腕,察觉到脉搏在狂跳,脑后贴着他胸口,也能感受到他心脏。
一下,一下地,近在咫尺。
转了身拉下他手腕,雪白衣色融了日光闪耀,刺眼灼目。
他睁大眼睛直视,手中愈加用力。
“你……”
他手臂还在抖,难以抑制。耳边似乎嗡嗡地想个不停,很快得到了急迫的安抚。
“听我说,先生诓你的,萧四无好端端的在这里。”
尤离呼吸的声音杂乱无章,“你死了……”
萧四无道:“睁眼说瞎话——”
尤离尾音哭腔,“我以为你死了……”
他头一回主动拥抱他,心跳咚咚在耳,逐渐变得真实。
“冷静一点——”
他轻言,抬手,纸条还在手里,轻而易举地摊开一看,立刻变了脸色。
“良景虚……”
尤离没应,萧四无指间的字条短短一张,写了寥寥五字。
他有得之将失的悲怒之感,眼帘一垂,竟直接说了出来,“江熙来在里面。”
百晓生在林间微笑,白衣和苍绿格格不入,目光悠远而温祥。
尤离还抱着他,紧靠着胸口发抖,倾听着沉闷的心跳声,恍惚而困惑。
“那是谁?”
多情总被无情恼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
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
乳燕雏莺弄语,对高柳鸣蝉相和。
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
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
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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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残灯,黑白棋子,尤离执黑,对面的人执白。
风雪拍打着窗户,听着就能想象外面的寒冷。
秦川没有夏日,终年飘雪。
孩子的稚嫩童声压住了低沉之风——
“良公子输了。”
尤离扔了棋子道:“小先生,我学棋才几日,怎么下的过你……”
孩子道:“错了,良公子是心有杂念所以才输的。”
他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你就这么想走吗?”
尤离道:“没有,万雪窟很好。”
孩子问:“哪里好?”
尤离道:“孙药师见多识广毒术非凡,琴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