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漩涡涌动着尖刃将明镜困在里头,一下一下割裂却伤不致死。

忽闻歌声骤歇,戛然而止时明镜从梦中惊醒。

她撑着床垫扶额喘息,鬓边渗出的冷汗滑进衣领,她猛地起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桌边缘胡乱地摸索。

从帘缝中投进霜白的月光照在桌角,那原本放着一只药瓶的匣子里空无一物,明镜颤抖着抱着自己手臂,那些想要刻意被遗忘的画面突然涌现眼前,她把无处可归的阿诚留在了车厢断节的末尾,那件被血染透的衣服在她的胸口失却温度,一只药瓶从歪斜的口袋里滑落,血迹斑驳的指甲模糊了里面洁白的药片。

明镜记得,在去之前,阿诚因为明楼的道别错失了吃药的机会,手忙脚乱的将药瓶塞进口袋,与明楼聊着将来梨花开好是怎样的飞雪蔽日,拢雾含烟。

明镜经那些散落四处的碎片拼凑出一个面目全非的事实,然后她盲目地拿着水杯走出走廊,在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坐在窗边的明楼正在低头瞧着什么,神情专注,却在听见响声回过头来,对她浅浅一笑。

“大姐,您醒了?”

☆、ch.22

一九三九年九月五日

我已经很久没写日记了。

最近我的情况也越来越糟,就连在服药之后继续平稳的呼吸都感到力不从心。

现在我坐在椅子上,耳边沉重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我能听见的声音。

所幸今天先生放了我一天假,让我有闲暇时间可以回想一天所做过的事情。

不过我今天好像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椅子上晒太阳,顺便观赏一下我的画作《家园》,那幅画被挂在客厅里的照片墙上,经过阳光斜斜地照耀颜色显得更为清淡,但随着光线的移动里头偏左一些的杨树反而生动起来,一簇簇飘摇着好像随时要掉落在我的鼻尖上一样可爱,我想家了,浸泡在阳光里的庄园看起来非常温暖,甚至有些肆无忌惮,那种光明底下的清朗澄澈是我一生中最求而不得。

对了,我还睡了午觉,歪在阳台的玻璃窗上,在树荫最为浓翳的时候做了一个没有火药与残渣的美梦,梦见了什么早在梦醒时忘记,模模糊糊地记得我在购买苹果时听见路旁的流浪艺人的小提琴声,周围很安静,那阵琴声伴随着我一直回到家中。

我突然想起那块巧克力的味道,苹果和星星在夜晚都沾上了清苦的味道,一如那个躲进云层之后的人,苦到舌根发颤。

有人在敲门,就现在,门外的人会是谁?

☆、ch.23

一枚玉坠有一对比翼鸟,两枚玉坠同握在手中就沉甸甸的,明楼分不清哪只是自己的,一时又想起从前明镜说过的那番话,就好像冥冥中自有安排,只是坠子最终回到了可相守终生的人手里。

明楼到了这样的年纪,早就没有说一句“假若我再年轻点儿”的资格,他心中的裂缝已经够深,徒添念想无涯,也许未等想通之前他就会患上精神病。

明楼一直在想是什么支撑着他到现在,那时在得知明诚的死讯后也只除却血气翻涌喉间的甜腥外怔愣片刻便知晓此人已无觅处,这对他来说竟无缺失之感。明楼从来明白活着的好处,他不能死,因为明诚还鲜明完整地活在他的前半生里,如白桥烟雨,似花开两面,所以到他去世之前他们亦可马啸西风,从不离别。

其实对于明诚的病情,明楼在他日记里的轻描淡写与那只支迟来的离破碎的药罐中就能猜到大致。只是如今想来,过去的自己那实在难以发现,他们离得太近从而视之不见,过犹不及。

他们曾讨论过将如何死去这一话题,在圣米歇尔大道的咖啡馆里,彼时年少的明诚眼瞳中还带着故国一树杜鹃花上稚气未脱的静和清曜,他颇为坚定地告诉他:“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明楼听后不住点头,不一会儿停下敲打在小圆桌上的手指,侧目从窗外看出去,在一扇杏红百褶落地帘后端详着热闹的街景,他伸出手时不小心掀动桌角乳白色的勾花桌布,他对明诚说:“我这一生,至老只留双行泪,为浮生一哭,为美人一哭,足矣。”

说罢又想去摸一摸明诚的发顶,像从前那样逗弄幼弟,不想明诚稍一偏头明楼就只刮蹭到他的嘴角,明诚失笑,琥珀一样的瞳仁泛着精光,笑他:“君已轻敌,失策也。”

明楼没得手,同笑:“弟乃嘉树,吾心向往之,国色也。”

那时他们身逢乱世只知怎样笑,如今明楼得见太平却已了悟如何哭。到现在,他还听得见两人曾一同分享过心跳声,那跳跃的响,就像盛夏时分浓绿枝叶中的蝉鸣,又和清秋冷雨落在残荷上的点滴窸窣,每一回都如初生般雀跃动听。

一朝临窗花荫下,清俊少年,浮云一别,流水十年,恍惚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他坐在书房抬眼望去怎样都能瞧见一个人的眼睛,他的一举一动熟稔于心,以致抬手赠笔,无需言传,自成桌角一段墨香。

不多久,那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就没了声,微风扬起纱帘,将月白薄纱上的蝴蝶兰吹鼓起来,飘在沙发的后边,明楼写完信后才发现明诚靠在软垫上看书看得入了迷。

明诚鼻子上端着一副老派的玳瑁眼镜儿,从梁处长那儿搜刮来的,无边框又带着一缕极狭的金边,和明楼的有些相似,他就那么微低着头,在阅读过程中不时地皱眉表示自己的看法,只瞧他一心都在字里行间,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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