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上的啤酒早已变温,左右摇晃一下还有声音,直接仰头饮尽。只有这样还不足以解他喉咙的渴,笃站起来想要再去拿罐冰的。他步履不稳地只能抓着桌角和柱子,好不容易才走到冰箱旁边。拿了两罐出来之后,他背着冰箱花了几分钟时间才好不容易打开一罐。感觉着冰冷的碳酸冲入咽喉,脑中也随即变得朦胧起来。
他抬头看看时钟,视线摇晃不清。要打给立原随时都可以啊……懒得动的他就直接躺在厨房的地板上。
不知道是一个还是两个礼拜前的事了,在快要进入八月之前,立原每天照三餐打电话烦到笃直接把电话线给拔了。想说终于可以清静一点,没想到立原隔天就杀到家里来不停地说教。不管笃怎么说自己没事他都不相信,还强迫他答应每天中午一定要打一次手机给他。但笃经常忘记,立原就会下班后绕到家里来。每次来都会被骂,骂到后来笃终于乖乖照时间打电话过去。
他整天就是喝啤酒过日,就像世人所说的堕落。空气在日复一日中闷热沉淀,又不是身在水中的笃,却觉得好像快要窒息。热气让身体慢慢溶解腐败,就好像活着死去一样。
从前一阵子开始,笃一清醒之后指尖就会开始颤抖。抖到什么都做不成后再继续喝。每天就这样从早上就窝在流理台下面喝酒,看着窗外的阳光算着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最底层的炼狱一样。
他偶尔会觉得家里有人,但那必定是他非常舒服的时候。他想喝酒的时候不会有那种感觉。有人在自己家里走动。他心想那必定是直己无异,就打从心底放心起来。不过每次告诉立原直己好像有回来都一定会被他臭骂不可能。
立原每次见到笃都会叫他戒酒,之前还问他要不要到医院去。笃虽然应付似地承诺会减少酒量,但没有做到也就算了,或许还越喝越多。他要是进了医院就不能喝酒,要是恢复正常的话日子就会难过,所以他一点也不想恢复正常。
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些似真似幻的情景。有时候看到得直己还很小,大概还是小学生吧。那大概就是梦境了。在公园旁洒满落日余辉的人行道上,两个人一起走着。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小的身影,背随着走路的节奏摇来晃去。笃总觉得这个情境是如此的熟悉,在哪里见到过。是在父兄参观的时候吗?还是直己在学校惹了事,自己被叫到学校去的时候?想着他一定很寂寞吧,笃快步走上前去握住那小小的手。可是却被挣脱了。笃没有放弃,再次握住他的手,这次没有再挣扎。直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那眼神是恐惧,抑或生气,总之显得如此的不安。笃想为什么直己不高兴呢?自己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所以这个被自己紧紧握着的小孩也没有必要不安和生气啊……
远远地,他好像听到关门的声音。地板在梦于现实之间发出走路的挤压声,接着是电灯开关打开的声音。笃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光的包围。是直己回来了。他轻轻睁开眼睛在厨房门口看见一个人影,对方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一双脚慢慢接近。今天怎么比之前的感觉要清晰多了?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啊……”
他看到这个近在自己眼前的脸时惊讶得说不出来。他用力搓眼睛,却还是看到在八年前已经不在世上的那个男人。
“伊泽。”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复活?那也就是说这个站在眼前的男人就是伊泽的灵魂?笃想到死者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或许自己也已经死了。那自己是怎么死的?他能想得到的原因只有酒精中毒,真是有够难看。现在自己不是快要死,而是或许已经死了。
“好久不见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不知是否因为死于车祸意外,还是哀怜着半死不活的自己,伊泽脸上始终浮现着浓浓的悲伤,连一个微笑也没有。笃看不到自己以前最爱的那个笑容。
“隆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他没有回答。会只有伊泽伊个人来,搞不好是死神给自己的体贴,笃有点讶异地笑了起来。
“我已经死了吗?”
不管笃问什么,伊泽的灵魂都不回答,就好像不会讲话似地始终保持沉默。笃忽然怀疑起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伊泽,说不定是付在伊泽身上的死神。一想到这里,回到现实的笃忽然害怕起“死亡”来。
“我不想死。”
面对伊泽灵魂的一步步逼近,双膝发软的笃就像孩子似地在厨房里四处爬行逃亡。像敲击木头声的脚步持续追来,笃终于在厨房入口被抓住。感觉幽灵抓住了自己的右脚,笃不觉哀叫起来。
“不要、不要!”
从自己的右脚传来的潮湿而活生生的感觉。那双通往死亡国界的手让笃缩起身体颤抖起来。
“我不想死。”
身体被翻转过来拖回去,然后小腹上骤然多了某种重量。幽灵将膝盖抵到笃的小腹上。虽然笃左右摇晃着头抵抗着,却还是被紧紧地卡住了脖子。
笃抓着伊泽的手试图把他拉开却徒劳无功。当他意识渐渐昏迷的时候忽然听到电铃声响起,分心的伊泽在刹那间松开了手。笃趁机把他的手拉开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