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央的那盏吊灯又大又难看,挂在一些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生锈的链条上,可是它已经用盘绕的常春藤和野葡萄藤打扮得完全变了样。这些藤蔓尽管由于灯火熏烤已经在枯萎。四壁墙脚放着许多清香扑鼻的松枝,几个角落更装饰得如凉亭一般,那是老太太们和陪伴人爱坐的地方。到处垂挂着长串的常春藤、葡萄藤和牛尾藤,在墙壁上围成花环,在窗户上变为翠绿的流苏,在所有用色彩鲜艳的粗布围着的摊位上则盘成扇形的图案。在这万绿丛中,在国旗和各种旗帜上,处处都闪烁着南部联盟的以红蓝两色为背景的璀璨的星星。

晚上的义卖会进行到一半时,米德大夫宣布了惊人的消息:每个想要跳舞的男士,必须出钱来竞争舞伴。远远地看到斯佳丽眼中闪烁的迫不及待光芒和拍打的双脚,斯科特学着瑞特的模样撇嘴一笑,然后喊出了一个数字:“一百块——金币。”

华尔兹是集体舞,斯科特揽着姐姐的腰,突然发现他已经比斯佳丽高半个头了。在旋转和交换舞伴的时候,斯科特擦到了瑞特飘动的上衣的一角——瑞特正在跟娇小的玫兰妮跳舞呢。虽然两个人身高相差巨大,可是瑞特引领着玫兰妮,跳得优美动人。

斯科特不喜欢华尔兹,因为华尔兹的姿势是两人四十五度角错开,而且中途不停地换舞伴。你无法知晓,一场华尔兹最后结束,你怀中的人是不是原来那个。

音乐结束后,斯科特发现了一个事实:斯佳丽跳得不见踪影,反而是瑞特,好整以暇地站在他身边。

不久之后,瑞特去了拿骚,斯科特留在亚特兰大办事,顺便陪伴姐姐、玫兰妮、佩蒂姑妈和亨利伯伯。几个月后,当亚特兰大的秋如约降临时,偷运封锁线的狭长的“亚特兰蒂斯”号停在了查尔斯顿的码头——离开拿骚后,在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航行了整整十个小时,避开北方军舰的封锁线。

瑞特·巴特勒从船上跳下来,走进刺眼的煤气灯光和码头工人的忙碌中,像一尊异教的神降临在膜拜的人群里。

斯科特在瑞特跳下甲板的那一刻就握住了瑞特的手:“这回比上一次还惊险,瑞特,再过……”他掏出银质的怀表看了看,“再过不到一刻钟,太阳就出来了。”

“反正我又成功躲开北方佬,把货物运进来了。”

“也不看看谁把船改造得那么灵活迅速。”斯科特的手没放开。

“得啦,”瑞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另一只手,从斯科特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装模作样的,“反正你的人会看着这批货物进仓库。跟我一起吃早饭吗?”

斯科特低声抱怨着:“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不过他仍然点头说,“给我一分钟交代办事员一些注意事项.这次你偷运来了一大批毛料,我们必须防虫防潮。”

“你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宝贝。这么干除了把自己累得半死和增加办事员对你的依赖之外,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好处!”

第一缕曙光破空而出了,斯科特还没回来。瑞特站在炮台上,看着这座他背叛了的、也背叛了他的城市。空气中弥漫着盐、水草和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组成了海滨的奇异清新。一个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哨兵走来走去,不时举起望远镜对着远方联邦军舰的船只。

查尔斯顿的集市里,鱼贩子和肉贩子们在大声叫卖,而用人和太太们正为了摊位上的货物而讨价还价。

“你找机会去看看你的妹妹和母亲,瑞特,她们都很想念你。”斯科特喝了一杯没加糖的红茶。

“我得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妈妈和妹妹的关照,虽然我被我父亲认定是个叛徒,可奇怪的是他居然肯热情款待你。”瑞特精神十足,神采飞扬,丝毫看不出他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不眠之夜。他斜靠在桌子上,像一座装饰精美又多了更多弧线的比萨斜塔。瑞特湿漉漉的黑发向后竖着,几缕不听话的、黏在一起的发丝从额角掉下来,比流苏更加柔顺。他格子衬衫的袖子挽起来,上臂完□□^露在外面,毛发和肌肉同样发达。他是时不时地跟人招呼、握手,或者分享几句俏皮话。

斯科特给瑞特端了一杯咖啡,盘子上有几片涂抹了花生酱的面包,继续刚才的话题:“外面南方的女性多么不容易,多么伟大啊。”

“没错,是很伟大。”

为什么好端端的话从瑞特嘴里说出来,总会变味?记得瑞特其实还算尊重女人的,至少他从不歧视这个性别。

斯科特展开来说:“我们南方的淑女们一生下来就被培育当摆设,当个富有同情心和魅力的听众,当个楚楚可怜、爱赞美别人、脑袋空空的木头美人。同时她们也被培育担负起管理大家庭里纷杂费神的琐事,及人数众多又经常明争暗斗的仆役等吃力工作——要做到女主人一面忙着丝线配色的精巧绣花活儿,一面把屋子、花园、厨房、下人管得井井有序。招待客人,安顿家人,窗户必须擦得干净明亮,铜制品必须擦得光耀夺目,客厅里必须坐着一位穿戴整齐、泰然自若、谈笑风生、多才多艺的女主人,瑞特,这简直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可是还是有那么多南方淑女们做到了!”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查尔斯顿传统的聚会,比如宝莲和尤拉莉姨妈家每天下午的聚会。大家会重新审视和检阅查尔斯顿各种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流言蜚语,互相比较各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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