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寒宫,洒下光晕彩华似练,云载清风,不知是让人面上染寒还是心沾凉意。物是人非,果然也只此番明月依旧啊!
宋境嘉兴一小客栈的后院,杨康单衣着身席阶而坐,心自感叹,空空的酒坛潦倒在身侧,漆黑如洗的夜空中高挂着八月十六的明月,莹润如玉,似还团圆婵娟。
昨日中秋佳节,支离破碎的郭杨两家终于在十八年后再度重聚,全真七子、江南六怪依约在列,多年的纠葛恩怨俱在一场齐肩痛哭、彻夜诉肠中烟消云散。
一家是母子孤苦流浪蒙古大漠,一家是身陷金国王府尝尽生离,未想到十八年了,却还有安然脱身、再聚一堂共赏婵娟的时候,这般曲折离奇之事已是叫人难以置信,而这结局也实现得如坠梦中,美好得不真实!
杨康如是想到,思绪散作点点线线,过去的十八年如水般在眼前流过,如梦似幻。他不禁问心,若是未父子相见,若是当时选择金,若是屈于武力失去生命,那如今的自己又会是何光景呢?
杨康自嘲地摇摇头,一手抓起身旁的坛子就欲仰头灌酒,待未有滴酒落入口中才又恍然放下。小师父也未来赴约,许久未见了。
是了,杨康抬头望着那一轮高悬明亮的圆月,就像在自己幼年时便出现的宋青书一般,霁月清风,洒晖于己,让他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在想什么呢?”
一件衣服突然从后披到杨康的身上,他转头一看,正是自己婚期已定的未婚妻——穆念慈。
杨铁心包惜弱两人相互扶持默契行事,竟完全逃离金兵纠缠,回了牛家村了解情况,而且如今完颜洪烈全心投于武穆遗书,前方与蒙古又是一触即发,再也无力对杨家三口死缠烂打。
所以便在昨日众人俱齐之时,杨铁心夫妇决定了杨康与穆念慈的婚事,就在两个月后于牛家村举行,即刻便传信邀人,开始准备了。
穆念慈扶起酒坛,坐于另一侧,红娟裙逶迤于地,月光下的脸庞白里泛红,温文秀丽如花。
杨康看了她一会儿,又看向天际,“在想小师父,幼时他总借玩乐教导于我,那时也不吝气力倾力相助。”
穆念慈也随着转头望月,“的确,你等实是非亲非故,却真心实意。”
杨康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他教导我,帮助我,保护我,关爱我,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于他。”
“宋公子并非要你的回报,”穆念慈意在安抚,又道,“听郭大哥所言,他接回母亲也受到了宋公子暗中相助。”
杨康听得此言,移开了视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酒坛肚子。
原来达成这般美好圆满结局的每一步,皆花费了不少宋青书的努力与心思啊!杨康心中震动慨然,一丝丝复杂的情感缭绕于胸,默默不得言。
还没等杨康想出此等大恩该如何相报时,宋青书就送来了成亲的喜帖。完全意料之外猝不及防!而且要与他小师父结成连理的,竟…竟然是那个欧阳克!他不只要娶一个男的?!那人还是欧阳克!?
刚得知消息的杨康是懵楞的,迟迟回不过神来。
还是穆念慈站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提醒道:“你不是说不知如何回报宋公子吗,我相信,如今对他们的真心祝福便是最好的回报了。”看着杨康迟疑地点了头,又还愣愣的,不由又说道,“若你要前去,怕是要早些动身才好。”
于是杨康次日、收到信的第三日便独自一人动了身,前往武当参加他小师父宋青书与白驼山庄少庄主欧阳克的……婚礼。
未想到他首次来到小师父的老巢哦不、老家,会是这般情况。自称武当六侠宋木岩的一个青年男子领他进了武当桃源,路途复杂纠缠之极他完全未记住,好歹他也算是黄药师的半个徒孙啊。
没错,当日黄药师归云庄清理门户时,并未大打出手,虽未明言接受杨康,却也留下了一些功法五行术。
但武当的布置完全不是他一个入门汉能解的,到得内部也是眼花缭乱欲理还乱。而且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笑不离脸地忙个不停,隐晦一问才知皆是为公子婚事做准备,全是和睦喜庆的氛围。
杨康三观仿佛被重塑,问身旁笑得温文尔雅的宋木岩,“你等就不问欧阳克身份?”
宋木岩正要打消宋青书心中觉得他偷懒的想法,所以做事积极,回答也很积极友好,“公子所选之人,我等信得过。”其实也是考察过了,当然不同意也无用。
杨康脑袋混沌,不知是惊讶还是惊讶到麻木地点了点头。
杨康进了一处大气精致的宅院,宋青书已坐在内等着他了,“小师父!”打招呼行礼后坐了下来。
“康儿,不日你就将成亲,我要在此先恭贺你了!”宋青书熟络地为杨康斟茶,递点心,然后拱手贺礼。
杨康心中的生疏一下全无,笑着调侃,“小师父真是说笑了!你这可比我急,我才是来恭喜你的!祝小师父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得知杨康心无芥蒂能够接受,宋青书也是高兴地放了心,“好,好,多谢康儿了!”
杨康看宋青书真心愉悦,想来穆念慈所言的确属实了,“不过小师父,这欧阳克……你…这……我只是担心你!”看他脸色难辨杨康赶紧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