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开阳这年轻一辈的真武弟子,与段非无平素没甚么交集,倒与云山年纪相仿,自是愿意相信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当下义不容辞道:“说甚么劳烦,我稍去便回。”
应竹道了句谢,星夜兼程的倦意也涌了上来,却还不敢睡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姬灵玉、丹青子与笑道人一同进了屋来,两个药师进里间去把脉,笑道人便在桌边陪应竹坐下。
“今日多谢笑师兄解围。”应竹说道。
“不用谢我。我昨夜接到独孤的书信,说真武恐有变故,叫我回来将段非无要杀的人保住,最好将段非无也留在山上,可惜他手段莫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遁了。”笑道人解释道,“段师叔瞧着温和纯善,我小时却吃过他的哑巴亏,是以快马赶回来了,所幸我本来离襄州不远,总算是赶上了。”
应竹这时回忆起这短短一日的经历,才觉出几分侥幸来。倘若自己再迟上半炷香时间,倘若自己将冰晶魄当日便交给独孤师兄,倘若独孤若虚未曾飞鸽传书给笑道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心中一阵后怕,便听笑道人又望向里间,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云山竟真是血衣楼之人……阿竹你似乎并不惊讶,早就知道了么?”
应竹道:“也不早,小半个月之前血衣楼覆灭之时,我与云山见过一面。”
笑道人叹了口气,道:“他这家伙,如今倒是变得决绝了,说起逐出师门来倒一点都不含糊。”他哼笑了一声,又道,“也是,他将自己身份之秘都和盘托出,怕早就有了这一番打算。只是他为真武的事身陷困局,我们自然不会陷他于不义。从前明明很是聪明,下山历练一番,反倒是变傻了不成?阿竹,你没事儿也帮我开导开导他。”
应竹应了一声,心里却直觉哪里不对。他脑子里忍不住又想起密室里顾云山将计策说出来,语气便已是十分冷静了:“我现在虽疲累,但照常理也尚有反击之力,你若这样绑我上去,段非无必定看得出端倪。”
“那该怎么办?我……”应竹瞧他已是面色惨白,哪还下得去手?顾云山自看得出他的迟疑,当下笑笑,自运功抬手,拍了一掌于心口。他这一下伤上加伤,唇边都溢出一线血痕来,自己却好似并不在意,只微蹙着眉头忍了下去,甚至还有余裕朝应竹笑了笑:“我有分寸。”
他哪是有分寸?分明已是存了死志。只是碍于他应竹还固执地留在密室里,才想方设法地同他逃出去。可在九华的时候,云山分明不曾显露过这一番打算,若非隐藏太深,便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也唯有那座大阵了。
“笑师兄,张掌教可有派人去那座小楼的密室查探?底下的阵,是做什么用的?”应竹问道。
“去的人还没回来,我稍后亲自下山一趟。你与云山先歇息吧。你竟比我还早到襄州一步,想必也辛苦了。”笑道人劝道。
这时姬灵玉与丹青子皆自里屋走了出来,丹青子告了一声,便匆匆回长生楼炼药去了。姬灵玉将顾云山的病情简单说了来,又道:“也没什么大碍,比这严重的伤我与丹青也不是没治过,不妨事的。方才喂他吃了点安神的丹药,明天一早我们再来。”
应竹点头应下,将姬灵玉与笑道人送出了门,本自己也该走了,却还忍不住折回屋中去看顾云山,却不料那道人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床帐发呆:“你没睡?”
“歇了一会儿。”顾云山回头看了看他。
“姬师姐不是喂你吃了药?”应竹讶然道。
“那药骗不了我。”顾云山缓缓说着,又觉得自己措辞不甚精准,解释道,“我是说,这剂量的宁神丹对我没什么用处……”他声音沙哑而平静,几乎没有什么波澜,说着话,又将目光移回床顶的幔帐,不晓得又在想什么了。
应竹无由地心中一紧,上前坐到床边,伸手探了一探他的额头,道:“睡不着么?”
顾云山望着他,眼里像是藏着黑暗的漩涡,少顷才缓缓摇摇头:“你去睡罢,我一个人躺一会。”
他语气有些疏离,眼神却总是骗不了人的。应竹轻叹了一声,道:“你还怕拖累我么?云山,告诉我,密室里的那个阵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