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是中空的,桌面上原本有个不大不小的洞,能够直接看到隔一层的抽屉,原本洞被遮盖住了,从苍天素站立的角度看不出不对劲来,现在七弦琴被移开了,洞里面的东西就显现出来。
异常眼熟的三个木质的玩偶,整齐地摆放在里面,第一个雕刻得十分简陋,手工涂的油彩因为年代有些久了,显出斑驳的褪色痕迹来。
苍天素记得当时是木偶完工之后,小心藏起来的时候被好奇他天天溜到冷宫干什么的李宓逮了个正着,被嘲笑了一通才知道原来这种油彩特别容易氧化,不能放长久,还懊恼了很长时间。
是他以前亲手雕刻送给苍景澜的万寿节礼物,苍天素闭了闭眼睛,真的是好久远的事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木工活了,也早已拾不回当年的心境。
殷殷切切苦练刀工,手指被刀片割得伤痕累累,连着一个多月的忙碌,只为了换来龙椅上帝王漫不经心的一瞥,被随手丢开了,却已然心满意足,欢欣雀跃。
那样卑微的讨好带来的喜悦曾经让他连着几天没有睡好觉,苍天素此时再见到,心中却已经不起一丝波澜,倒是有点疑惑苍景帝竟然还留着这种小孩子玩意。
苍景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真真切切显现出几许怀念来,浅笑道:“朕还记得你本来是想制作成无极‘风雨雷电’四神的,送了三年,还差一个就成套了,只可惜那年你走得早,没能赶上朕的寿辰,这三个朕就一直收着。”话语中不无遗憾。
——哦,难道你以为奶妈身陨后,我还有心情给你送这种东西?苍天素也笑了一声,他第一次觉得苍景澜这样子天真,口中应和道:“儿臣每次都是雕刻一对的,一个送给父皇,另一个自己收着。”
他轻轻抬眼看向苍景帝,笑得眉目弯弯:“儿臣小时候就是这样,特别幼稚天真。”
苍景澜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应,心中蓦然蒸腾起无尽的喜悦,热切地看着他,勉强压抑住自己冲过去的念头:“你那里也有一样的?”
真好,你三个我三个,凑起来正好是三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皇帝几乎听到自己心花在怒放的声音。
苍天素把他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紧不慢地微微侧过头,声音平滑恬淡:“早就没有了,儿臣去了鱼兰就都烧了,小时候不懂事儿,才对那样的小玩意热切盼望,后来才发现,其实望眼欲穿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未必真的那样好。”
人生真的是一出出悲喜剧,苍天素想到他当年拙劣幼稚的理想和梦想,曾经被定义为可以实现的理想随着李宓的离开已经彻底被否决了,当年被判定为遥遥无期、绝无可能的梦想却被苍景帝亲手捧到了他眼前。
你的宠爱在意,我都不稀罕。
我不稀罕。
苍天素默默咀嚼着,却没有感受到儿时无数次幻想中那样的热切激动,他曾经妄想着能把受到的委屈欺辱、满腔的愤恨不甘,伴随着这四个字一并发泄出来,从此彻底摆脱同不堪回首的过去,轻松自在、逍遥快活。
事到临头才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真的说出来时,感觉并不是那样的完满。苍天素发现自己心中只有淡淡的解脱,却实实在在并没有快意,仿佛只是完成一次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他再次跨过了人生的一个阶段。
苍景帝这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怅然若失半晌,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自嘲地笑了:“朕本来还想说,能不能下次万寿的时候,你别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了,再送朕一个手制的木偶,朕能凑齐一套也好。”
苍景澜只觉得心头发寒,他不怕苍天素对他吼对他叫,也不怕苍天素一边打击着他一边哈哈大笑,现在这样古井不波的状态才是最可怕的,说明人家一点也不在乎,已经全都放下了。
平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动情,就这么收场,他如何能够甘心?苍景帝强自支着身子一步步远离了龙椅,走到苍天素身旁,放低了声音道:“从前是朕对不起你,朕往后必定都改了,你给朕一次机会,也不行吗?”
苍天素看着他,唇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浅淡了:“您说笑了。”
苍天素并不想抱怨什么,成王败寇,这个世界本来如此,他以往自个儿犯傻,做了蠢事儿,凭什么能奢求苍景帝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起码在李宓的事情上,苍天素并没有怨恨苍景澜,不过若是想让他当做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心口上的伤还在滴着血呢,又怎么谈得上原谅?
“朕承认当初是朕做得不厚道,可是朕除了袖手旁观外,并没有做什么……真正动手的人是皇后,朕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朕帮着你除掉刘家,好不好?”苍景帝喉结滚动了一下,抬手想要去碰他的肩膀。
苍天素先一步侧身闪避了,后退几步道:“儿臣自己动手,不劳烦父皇了。”
“……你还是在怪朕?”
苍景帝说这话时近乎心痛的表情搞得苍天素哭笑不得,刽子手就要有刽子手的觉悟,从头到尾他才是受害者好不好,停顿了一下,才道:“父皇,儿臣不是您家里养的一条狗,今天您看不顺眼一脚踹开了,明天您心情好了招招手,还会摇着尾巴回来。”
他盯着苍景澜黯淡下来的瞳孔,懒懒地笑着:“再说,您真的一次也没有直接出过手吗,儿臣这个皇长子的名头是怎么来的?”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