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头上还包着那纱布,不过他一张白脸,眼睛幽黑如深潭,潋滟如秋水,包着那纱布也不难看,甚至更衬托出一股深沉的忧郁。
汪大人不得不关切两句,“贤侄头上这伤,可好些了?”
他手下的将领们伤了,只要不是缺胳膊断腿,或者是在鬼门关口徘徊,他都是不会问一声的,打仗做将军的,本来就该是要有身先士卒的勇气,马革裹尸的觉悟,受点伤又算什么。
所以,像季衡包着头的那点小伤,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完全是不值一提,但是在季衡头上,汪大人就觉得还是关怀两声为好。
季衡羞愧于受了这个伤,要是别人不问那还好,一问起,他都不好意思说出真相,于是只是道,“只是一点小伤,几日就好了,不值大人关怀。”
说着便直接转移了话题,“此次倭寇海贼进犯江南,至今杀敌之数,我方损伤,百姓之损伤,也该统计出结果了,不知各地是否已经上报上来。”
季衡下东南来之前,倭寇之乱,报到京城皇帝跟前的,往往总是杀敌之数,是否守住了城池,官军之卖力,或者谁在抵御倭寇海贼上失利等等,总是淡化了倭寇到底造成了多少损失,百姓有多少损失这些事。
以至于让皇帝看到的,大多是好的一面,只要是事情没有纸包不住火,就根本不会往京城报。
季衡在早前看奏报的时候一看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京城官员对一般老百姓并不那么关切,故而也一直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
季衡一下东南之后,就要求每次奏报,必须将对百姓造成的损失也都写清楚,不许淡化这一块。
自然,虚报乱报的也有,所以这便出了督查一职,会在之后去巡查此事。
渐渐地,江浙闽这一带,在遭受倭寇海贼之后,才有了统计总的损失这一项。
汪大人道,“江苏一地的奏报是直接送往了金陵府去给了陈焕之,浙江的倒是已经送到了本官这里来。”
陈焕之乃是两江总督,在打击倭寇海盗上,总是没什么作为,倒还喜欢给汪秉直使绊子。
他的上位乃是因为朝中为开埠和禁海之事吵嚷不休,皇帝并不能一意孤行,故而为了安抚禁海一派,派了禁海派的陈焕之任了两江总督。
自然,这个陈焕之在别的方面也的确是个人物,只是在用兵上面,就很不如了。
汪大人这般说,自然是直指陈焕之的意思,季衡是皇帝最信任之人,汪大人是很想他去对付陈焕之的。
季衡也知道两江和浙闽分开来,实在是非常有碍政令下达,于抗击倭寇不利,但是,要是两江和浙闽的兵权都集中起来,也实在是容易让汪秉直权利过大。
季衡没有对陈焕之之事做评判,只是说要看看各地的上报,汪大人便直接拿给季衡看了。
季衡看后沉吟良久,对汪大人道,“不知大人是否已经将上奏皇上的奏报写好了。”
汪大人道,“还不曾。我正好要同贤侄商议此事。”
季衡也不推脱,两人便商量了如何写这封奏报的事情,季家村之难,已经由飞鸽传书传上京了,恐怕京中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的,但是正式奏折不一样,是否要详写季家村之难,或者只是一笔带过,这是有讲究的。
汪大人在这事上并不想自己做主,汪大人胸中有着自己的丘壑,面上其实是个十分会做官的人,和谁都不会直面闹矛盾。
经过商议,季衡觉得简单写一下季家村之难就罢了,并且是直接将季家村之难和倭寇海贼造成的其他地方的百姓的伤亡以及损失写在一起,这样并不显得季家村之难有多么特别。
季衡知道,即使这样写,也是可以达到引起朝廷关注的目的的,又不至于让季家太出头。
毕竟让人不断讨论此事,倒是只会让那些被倭寇抓走的季氏一族的女人们难堪,对救回他们和打击倭寇没有什么帮助。
汪大人于是就按照季衡的意思,两人商讨着将这封奏折写好了,便让八百里加急送上了京城。
季衡这时候才又同汪大人讨论了在别的地方增设造船厂和火器厂的事情,且也说了要增加机动水师之事,这机动水师不属于任何一个卫所,到时候却可由这机动水师直接调派各卫所水寨水军,以便能够于海上灵活策应,对将海寇阻拦于海上有利。
他还道,“这次余杭城里进了奸细,想烧毁炸掉造船厂和火器厂,可见海寇的用心。在别的地方再设几个造船厂和火器厂,也是必须的,即使海寇在一地得逞,也不会让损失过大。”
汪大人便道,“朝廷给的军饷,哪里够用。”
季衡便说了以商养军的事,赵致礼对季衡一向了解,故而季衡说出那番话来,赵致礼简简单单就接受了,但汪大人却不,于是一听就震惊了,汪大人虽然也属于开埠派,但是他的心里,依然是看不上商人的。
他祖籍福建,从小也是临海长大,知道禁海之后,临海的百姓不能出海生活困苦,而且容易被逼得去做海寇,所以他支持开埠,但和商人合作,他却觉得这主意非常不好,季衡是异想天开,而且失了朝廷颜面。
他虽然不赞成,但是也没有直接反对,只是摇摇头,道,“这让朝廷的颜面往哪里摆。”
在这些士大夫的心里,朝廷的颜面是十分重要的,且朝廷和百姓是先对立才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