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酸涩得令人心痛。
“沃尔森博士,您是不是……在哭?”
他立刻否认了:“没有。我早就不能哭了。”
“那么您的回答是?”
他答应了。他肯定会愿意,在我的身体里时,虽然他依旧会受到束缚,但却比在他自己的身体里更自由。
“趁现在的机会,教我点东西吧?”这次我没有写字,直接开口,不过我仍然害怕有人监听,于是故意模糊了问题。
沃尔森知道,我指的是教他操作仪器。他说:“给你讲解会很慢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从我这里找到操作方式和注意事项,直接输入你自己的思维里。如果之后还有不明白的,我再给你讲?”
“你……还能……”还能直接这样传输给我?
“其实说‘输入’不太准确。我没有主动权,应该说是‘允许你在我的意识里提取东西’。方法很简单,我清空自己的想法,放松下来,你则集中精神,寻找想知道的事情,然后你就可以从我的意识里读到相关的内容。因为我现在在你脑子里,我是客体,如果加以练习,其实你可以从我这知道很多事的。”
“他们也是这样对你的?”我突然想起,据说科研人员会从他的脑子里直接提取数据,“像现在一样,把你连接到一个人的脑子里,然后问你任何事?”
“差不多吧,”他说,“其实不用把我和活人连接也可以。他们还有其他仪器可以从我的脑子里精准提取数据甚至图表。就和平时你戴的头环差不多,头环就是在那仪器的基础上阉割了几个功能的简化版本。”
“你自愿这样做的?”
“是的。其实这些东西正是我设计并参与首批研发的——在我过去还能动的时候。”
“为什么?”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沃尔森会如此顺从?虽然很喜欢他,但我一直没有忘记他是罪犯。我见过很多罪犯,包括我本人在内,就算有人会真心悔悟,也没几个人会真心为执法者和当权者着想,更别提为他们奉献。
“这是我使命的一部分。”沃尔森这样回答。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可他却不再谈这个话题,而是开始催促我学习操作仪器。我们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可浪费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叫我带他回隔离室。
按照他说的,我尽可能静下心,清空脑子里的想法,专注于想知道的东西……这很难,不过我还是稍微有点眉目的,它有点像瑜伽冥想课,我从前做护理员时参加过这种集体课程。
我究竟是从哪一刻、哪几分钟开始走进沃尔森的意识的?我没法主动感知这个节点,就像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秒钟真正睡着。
当我发现时,我在看着他。
我在镜子里看到一个黑色短发的年轻人,戴着半框眼镜,有点敷衍地刮着胡子。他离开盥洗池后,我就看不到他的脸了,只能感觉到他坐在一台厚厚的便携电脑前(他们那个年代的便携电脑好像大多至少有一个手指的厚度)。那时他的背还很直,手腕和手背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修长的手指们交替敲击着键盘,它们动起来时那么漂亮,简直像在演奏钢琴。
这个画面结束了,我意识到的时候,它就已经结束了。
我渐渐开始看到需要的知识。仪器的结构、基础原理、操作、各项显示数据的含义等等……这感觉很奇妙,我并不是在“学习”它们,而是在“回忆”它们……好像它们本来就在我的大脑里似的。
突然,我看到了一句话:还没到时候。
还没来得及思考是什么意思,大量潮水般的片段、画面、言语就如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不需花费太多时间,我就能将它们一一尽览。
我们并没有准备好。我错了,我太过浅薄。
还没到时候。这个技术……这项恩赐,对现在的人类而言是毁灭,是剧毒,而不是跨过壁障的门扉。
人们曾趟过长河、正趟过长河、将趟过长河。三百万年以前的我们不等于两万年以前的我们,四千年前的我们不等于当今的我们,当今的我们,也尚不能跨出这条河流。
跨出河流的一刻终将发生,但不是现在。是我太急了,当时我提供的不是台阶,而是悬崖。
祂们赐予我知识。但知识并不等于智慧。我会这次的教训。
沃尔森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块屏幕。
我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播报出吓人的数字。数字表示的并不是军队人数或城市人口,而是死者数量。
导致他们死亡的……那不能叫做毒物,也不能叫做危险化学品,我听到有人将它称为基因武器。它能杀人?远不止,如果被大范围投放,它能彻底毁灭“人”这个物种,连尸骨也剩不下。
沃尔森回到计算机前,回到实验室里,他愁眉不展地忙碌着,直到有人冲进来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他穿着研究者的白衣,被荷枪实弹的特种部队士兵扭着手按倒在地。其实他们完全不用这样,沃尔森已经不是刚才我看到的那个挺拔的年轻人了,他身上有着病态的憔悴,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这是我使命的一部分。
面对任何关于动机的提问,沃尔森都这样回答。
第3章
深吸一口气,恍惚之间,我正看着眼前的淡蓝色金属墙壁。
低下头,腿上放着定格状态的终端,床单上布满难看的皱褶,床边纸篓里还有沾了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