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藏剑少爷莫不是脑子坏了吧?唐无泽竟能从这人方才的话里,听出那么些微一丝别扭的关心之意。上次见面时,叶逸文还给了他一记鹤归孤山,恨不得将他砸个七零八落方能解恨。怎么这回一碰面,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唐无泽并不答话,他只是淡淡望了叶逸文好一会,若有所悟似有所悟。
在他沉凝目光下,一切隐秘与绮思似都无从遁形。叶逸文的心不禁跳得快了些,他继续冷声道:“你的过去与我并无太大关系,我只是觉得若是你就此自暴自弃太过可惜,我也就少了一个好对手。”
“一个要你命的好对手么?”唐无泽忽然微笑了,他扬了扬眉道,“曲天鸣的事情与我已经毫无关联,横竖不过多了两个仇家,倒要感谢叶公子关心。”
那微笑是冷淡而疏离的,即便冷也是隔着一层薄雾,瞧不清望不尽。叶逸文有些恍惚了,他突然想起以前这人也曾对他这般有礼而平淡地微笑,君子之交淡如水。
本来已经熄灭的那簇火焰,忽然死灰复燃星火燎原,不过刹那花火却再也无法遏制。他明知这唐门杀手是个再混账不过再冷血不过的人,可他却始终无法做到看破放下,直至劫难加身逃无可逃。
叶逸文闭了闭眼,在心中狠狠责骂自己。没出息,简直没出息。何至于为了一个心中没有你的人,神魂颠倒夜不能寐?他甚至不知道这人真正的面容是什么,也不了解这人的身世与秘密。可叶逸文就这么直愣愣地陷了下去,万劫不复无法挣脱。
若非劫难与冤孽,他又何至于碰上这唐门杀手?得知这人遇到了麻烦,叶逸文不辞千里而来只为瞧瞧他好不好。仿佛唐无泽若是活得安闲自在,他也能安心一般。
“我听说前段时间在苏州城有好多人围堵一个唐门杀手,便猜测那人是否是你。”叶逸文睁开了眼睛,他字字斟酌小心谨慎,可说出的话毫不留情,“现在看你完完整整的,真是祸害遗千年。”
小心一些,再小心一些。这样那唐门杀手便不会看穿他脆弱之极的内心,也不会出言嘲讽再让他心碎一回。想自己自出生以来万事顺遂,又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叶逸文简直想苦笑了,可他终究握紧了手,忐忑不安地等待那唐门杀手的答话。
幸运的是,那唐门杀手竟好似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
“有劳叶公子惦记,不知你的剑法可否精进了?”唐无泽闲闲问道,“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剑客,却只有一个西门吹雪。绝大多数人都并无天赋,却非要在剑法一道上虚掷光阴执迷不悟。我瞧叶公子再练上二十年剑,方能及得上你师父。但若是比起藏剑山庄大庄主来,叶少爷只有投胎重来一次了。”
这人说的又是什么话?他的天分连师父都称赞过,又有哪里差劲了?叶逸文心中却有些安定了,他冷笑一声道:“简直可笑,若是我没有练剑的天赋,这世上七成剑客都要自惭形愧地抹了脖子。你这人还同以前一般,嘴毒心冷再差劲不过。”
“我是什么样的人,叶公子不是早知道了么。”唐无泽气定神闲地说,“剑者,百兵之君。锋锐至极却也优雅从容,练剑的人就应当这般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一个练剑的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相信,他也就辜负了自己的剑,这点叶公子倒是颇有天赋。”
唐无泽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可周围却寂静了一刹。在那些江湖人看来,这纯阳道长对剑道的理解真是知之甚深颇得真意,真不愧是纯阳宫的道长。那些江湖人赞叹了好一会,才继续讨论踏沙帮的赏金与最近的江湖消息。
也只有叶逸文能从这人话中听出,那暗含的嘲讽之意。与其说唐无泽是夸他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倒不如说是刺他狂妄自大着实可笑。不知为何,叶逸文却恍惚想起那一晚的月色,与那月色下恍然如白雪的纯阳道长,如同一个美梦一个幻影。
叶逸文却又与这人重逢于日光之下,那张清逸如仙的面容映在薄而淡的日光中,依旧容色慑人不似人间之人。他怔怔发呆了好一会,竟不知说些什么。
自他遇到这唐门杀手以来,次次败退一直吃亏。叶逸文不仅赔上了二十万两银子,还不知不觉赔上了他的一颗真心。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叶逸文不是不愤怒不是不恼恨,他也曾想过杀了这人一了百了万事安顺。可不知何时这唐门杀手竟在他心中牢牢生了根,砍不破斩不断。上天真会捉弄人,真是好一段孽缘。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索性直视内心斩破顾忌,一切又有什么难处不能直说?这唐门杀手虽然嘴毒心冷又爱财,可叶逸文却也能宠得起担得下。原本叶逸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一听到那唐门杀手遇到麻烦,就心神不宁挂念于心,可现在他却瞬间明白了。
叶逸文喜欢上了这个唐门杀手,不管这人真容如何身世如何,有何过往与难言的苦楚。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不知不觉间已然连绵难分无从解脱。他定了定心神,鼓足勇气将手放在唐无泽右手之上。
那唐门杀手只是淡淡地望着他,并未挣脱却也并未答话。
只要不挣脱就是有希望,叶逸文终于开口道:“我,我对你……”
他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