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做才是对眼前这孩子最好的。
卫飞卿听了他的话,却同样有过一刻愣怔。
他不该是如此?
是啊,卫飞卿回想这一路的自己,他是如何变成今日这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模样呢?当他得知贺春秋真实身份之时,得知贺春秋极有可能对他隐瞒了极大秘密之时,他分明都是平静的。从前贺春秋想要隐瞒的,他顺从也就是了。如今贺春秋想要隐瞒的,他不愿再顺从他自行查探也就是了。他为何要为之愤怒呢?他的安之若素呢?他何时开始丢掉了他最重要最能倚仗的东西?
是了,是从长生殿之行开始。
因为、因为……
卫飞卿沉默良久,终于淡淡说道:“因为我很想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孩子?是贺兰春卫君歆的儿子?是卫尽倾贺兰雪的儿子?又或者……我根本就与以上这几个人毫无关系?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任他们利用的棋子罢了。”
他最后这句话语声平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却不啻在万卷书耳边引炸了一连串响雷,牙关打颤问道:“你怎么如此想……这怎么会……”
“这怎么不会呢?”卫飞卿轻声道,“仔细想一想,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贺春秋认定卫尽倾未死,但他却不得不替他抚养儿子,因为那个人的儿子同样也是他的亲侄子。他们不可能将卫尽倾的儿子养在九重天宫,也不敢叫卫尽倾得知他还有个儿子就长在他们的身边。为了掩饰这件事,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万卷书瞪着他,惊骇得眼珠子都几乎要从他眼眶里蹦出来。
卫飞卿轻声笑了笑:“老头,卫尊主,以及舒先生,三位不觉得,以我身份之中透露出的信息,任谁都有可能将我视作卫尽倾的儿子么?甚至……若非突然蹦出个卫庄之主,我自己也险些真个将我自己当做了他的儿子呢。”
他口中“舒先生”三字落地,便见舒无颜正一步步踏着阶梯行上七层来,他浑身都被浓郁的血腥味道包裹在其中,每走一步,衣襟下方便滴滴答答滴着血,整个人仿佛从地狱归来。
舒无颜从凤凰楼出来之时,在下方与卫飞卿几人闲话之时,都表现得十分温和无害模样。他容貌身形一点也不显眼,浑身更不曾流露半分高深的修为。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舒无颜,是在凤凰楼中蛰伏八年、是一手毁了谢殷全盘局势之人,却仍然很难从这个人本身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但如若是在这个时候,如果看到此时形同地狱使者浑身弥漫着可怖杀气的舒无颜,或许所有人都能明白谢殷为何会招来万卷书在此坐镇。
谢殷当然不会事先料到舒无颜会突破凤凰楼来到此地。
他只是很明白,光明塔七层以下的守塔人并不能挡住如他这等级别的高手。
万卷书能。
只可惜万卷书见到舒无颜之前,先见到了卫飞卿。
他甚至没有多看舒无颜一眼。
他整个心神都放在卫飞卿所说的每一个字上。
卫飞卿说,就连他自己,也险些以为他就是卫尽倾的儿子。
万卷书面上闪过一丝惨然。
他费尽心思的挡在此处,想要拦着卫飞卿不让他得知那些会让他变得不堪、变得卑微、变得痛苦的秘密又有何用呢?他险些忘了他的飞卿是如何聪明绝顶的一个人,他怎会不知道呢?他分明什么都已经了然于心了。他不过……或许他根本不是想要证实,他真正抱有一丝希望的是借由那书册之上的记载来否定他所猜测的一切。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飞卿。无论是他的智慧,还是他的胸怀。
万卷书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沾满了眼泪。
“您适才说,您始终坚信卫尽倾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那是因为什么呢?您没有说完,不如让我替您补充完整。”卫飞卿仍是用他那轻柔的语调慢慢声道,“那是因为从您的观念出发,一个人但凡活着,他怎么会明知他还有个孩子却整整二十年都放任不管呢?那可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可又有什么不可能呢?这世上经历许多苦难折磨还能如您这般保持赤子之心的人又有几个?您觉得我娘善良吗?她成为日行一善的贺夫人之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峨眉雪啊,她曾经将不可一世的杀圣玩弄于鼓掌之间,也曾经三番两次都险些至我爹于死地。您觉得我爹善良吗?他兼济天下,人人敬仰?可他对我呢?他将我安在那个位置上,稍微有心的人都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再与他亲近一些的就知道我是‘贺夫人兄长遗孤’。卫尽倾这么多年来躲在暗处,您说他知道有我这个人吗?他会怎么想呢?……不管他怎么想,从头到尾他对于我这个人的存在都无动于衷,可见不但贺春秋的处心积虑是个笑话,我这个人本身更是这笑话之中最可笑的一环。”
“其实有一瞬我甚至暗暗嫉妒过您。”卫飞卿忽然冲呆呆看着他的万卷书笑了笑,“您也好,师父也好,我都为之生出过嫉妒之情。您二位也跟在我爹娘身边二十多年了,你们都得到了他们的善良,而我却……”从他在长生殿由关成碧口中得知卫庄之主的真实身份,再由他从长生殿到登楼的这一路,再多的事、再多的隐秘他也该想明白了。贺春秋当之无愧是个好人,他把一切能给的善意都竭尽全力给了身边之人,只是恰巧他这个所谓的养子就是那唯一一个得到在他那善意之外的不得不为的全部恶意的人而已。
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