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掌控的自然不是她。
而她的这一句话,犹如一根弦,狠狠拨弄在段须眉心脏最深的地方。
一瞬间击打得他全然透不过气来。
是谁……是谁……是谁……
贺修筠那两个字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
他知道是谁,他可以回答,但他拒绝回答,也拒绝抬眼。
他却无法拒绝一切本以为终于能放开的遥远的往事再一次悉数扑到他的眼前,将他淹没。
池冥的人头,最后那一握,那一句活下去,谢郁的虚情,谢殷的刀尖,满地的绝望与死前的狂笑,漫天的血光,死而后生的折磨,生而无趣的迷茫……
一遍一遍的回想,段须眉浑身黑气无法控制的四处乱窜。
同样变色的还有段芳踪与封禅。
但他们两人却不是为了早已逝去的池冥,而是因为近在眼前难以自控的段须眉。
哪怕卫飞卿向贺兰雪讨要九重天宫都始终笑吟吟不动声色的段芳踪这时候看着卫飞卿,面上终于敛下所有表情:“卫公子可有话说?”
卫飞卿不答话,只目不转睛盯着段须眉。
他没有话说。他对着段须眉以外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话说。
段芳踪身影微动,正要抬步之时,却发现段须眉浑身气息一敛,终于抬起头来。
他想了想,最终不动声色收回了脚步。
段须眉心中纵有千般思量,面上也一贯毫无表情,这时与卫飞卿四目相对,连一双眼里也看不出分毫情绪来,只一字字问道:“是谁告诉贺修筠谢郁的身世?”
抿了抿嘴唇,卫飞卿道:“是我。”
“你有暗中做一些事令她生出让谢郁前去关雎捣乱的想法?”
“……不错。”
段须眉看着他,这次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道:“你当然知道我就是关雎的人。”
因为段须眉从最最开始就没有瞒过,是以卫飞卿根本不需要回答。
段须眉道:“理由呢?因为已经遗忘了我?”
卫飞卿再次抿了抿唇:“我欠你的人情,在贺府放你走之时我已还过了。”
是以他是谁,他叫什么,他是不是关雎的人,是不是池冥的义子,对于卫飞卿而言当然没有任何差别。他不是忘了他,他只是根本无所谓他。卫飞卿只是做了一个对当时的他与贺修筠有利的决定而已,而那个决定与名叫段须眉的人没有丝毫纠结。
那个决定只是毁了关雎,害死了池冥,让段须眉经历了世上最灰暗的死别与生离,而已。
段须眉不记得他有没有对卫飞卿说过,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想要追究那件事的罪魁祸首过,毕竟他连谢郁也不是真的恨他恨得想他死,他与杜若在那之后也还能安然相处,他至今都还赡养当年那些与谢郁联手瓦解了关雎的村民。毕竟关雎从来都不纯良也不无辜,毕竟人总有一死,毕竟往日因,今日果,又有谁逃得过。
只是不追究毕竟不代表他得知真相之后还能够无动于衷,尤其当那个真相的尽头名字叫做卫、飞、卿。
第125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三)
段须眉有些后知后觉想,他是何时开始将卫飞卿当做命一样重要的朋友呢?
具体的时刻已不可考,也可能那原本就是对方执着的一点一滴的渗透,根本没有所谓具体的时刻。只是他自己察觉的时刻他却还能记得,那是在谢郁第二次带人围攻关雎、卫飞卿将他挡在身后,对着整个武林正道破口大骂的时候,在卫飞卿以从未有过的慎重的态度邀他当个同路之人的时候。
那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被人那样全心全意的维护,也是从来都恶名昭著的关雎第一次被人维护。
关雎……
他忽然想到,卫飞卿本来有两次将会见到池冥的机会。
一次是在登楼谢郁令他与封禅去取池冥人头,他理所当然以为卫飞卿会与他同往,但卫飞卿选择与卫雪卿同登光明塔。
一次是卫飞卿已随他去到关雎门口,明知段芳踪与杜云必定会回来祭拜池冥,他依然以为卫飞卿会与他同等,卫飞卿却温言与他告别。
现在想来,第一次卫飞卿之所以陪他赶回关雎,是一早知道关雎出事,是以根本不担心会撞到那些因他而逝的旧人旧物吧。
但也许连这些都是他自作多情,也许卫飞卿是真的次次都有事,他根本就像当年策划关雎之事时脑子里就没有他这个人一样,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根本没有忌讳过会不会瞧见池冥的人头、是不是会到池冥坟头祭拜,更没有担心过有朝一日、今日,当他终于得知幕后真相之时他需要对他有任何的应对方法。
牵了牵嘴角,他木然问道:“就像贺修筠说的那样,你一开始代替她前往东方家,事先就知晓我会在那里出现?”
沉默片刻,卫飞卿道:“没错。”
“我对你有什么用?”段须眉歪着脑袋问道,“我想了一遍,发现所有事件里有我没我,其实差别不大。固然也起了一些作用吧,但就算没有我,你想必也能找到别的法子代替。”
慢慢颔了颔首,卫飞卿道:“是,没什么用。”
段须眉笑了笑,听卫飞卿声音如耳语一般轻拂过他耳边:“是以我也没想过要利用你做什么。”
卫飞卿说了一句,出口之后连他自己都认为完全不可信的大实话。
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画蛇添足补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释。
但他不能否认自己说出口之后,内心竟升腾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