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大槐树边,停着一辆银色轿车。段凉看见遇冬从看守所里出来,大步走过去,接过她的行李袋,“怎样,还好吗?”
遇冬淡淡的,“还行,没住够呢。你这么本事,去给我搞个续宿呗。”
段凉苦笑,“真怀念上次接你出来的场景。那时候,你……”
“是啊,那时候我感激你,还感激你全家!”遇冬笑起来,用手指勾一下额前的刘海,露出明亮的眼睛。
她跟着段凉走向银色轿车。十月的阳光很暖。她穿着一件格子衬衫,是那天去梧桐馆拿回来的。衬衣扎在做旧牛仔裤里,没扎完,散散露一截在外。配一双帆布小白鞋,十分随意。
遇冬瘦了一圈,皮肤看起来白得透明。
这条路长而荒凉,一眼看不到尽头。路上没人也没车,只有树木葱茏。
在不经意间,从银色轿车旁那棵两人合围都不一定能抱住的大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弯腰将车门打开,然后长身玉立站在车门边。
他微扬着薄唇,似笑非笑。
瞳仁黑而亮,目光深邃悠长。
他的衬衣是很悠闲的款式,宝石蓝色;裤子仍是墨黑,显得腿很长。整个人看起来……不是以前那种如黑夜的感觉,竟然是阳光的。
尤其此刻金色的阳光穿透树叶,星星点点落在他身上,像是打了一层幻彩,很不真实。
遇冬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猛烈跳过一瞬之后似乎就不再跳了。眼前一时模糊,一时又清晰。整个世界的声音,好像都被抽离掉。
片刻,呼吸重新开始,心脏重新跳动,蝉鸣,鸟叫,以及风的声音,全部从耳边掠过。
她望着他英俊的脸,迷人的女中音好听极了,“风声声,你死哪儿去了,消失这么久?”
说完,她笑了。所有的幻想,只有这句话派上了用场。
风声声薄唇微勾,没说话,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遇冬不动,笑嘻嘻地看着。这家伙又长帅了,不穿黑色衬衣也好看呢。
他仍是没说话,也看着她精致的脸。
遇冬心脏狂跳着钻进车里,从他身边掠过时,闻到熟悉的淡淡烟草和消毒水混和的味道。
封硝!靳朗!全回来了!只是忽然想起来,他不说话,是因为失语,一时有些惆怅。
封硝也弯腰坐进车里,离遇冬有十公分的距离。
车缓缓开动,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一片落叶被风刮进车窗,贴在遇冬的头发上。
封硝侧过脸,伸手将落叶拿掉,扔出车外。
段凉从倒视镜里看着这两人,没忍住笑,“遇冬,你说要跟我结婚,还算数吗?”
“算啊,问题是你敢吗?”遇冬跟段凉闹惯了,顺口回应。忽然想起封硝就在旁边,天了噜,特么的封硝就在旁边,她说要跟段凉结婚……
段凉依然在笑。
遇冬捂脸,火辣辣的。
“你们当我是死的?”低沉,有力,磁性,华丽,石破天惊。
遇冬骤然扭脸,瞪着封硝,静了两秒才吼出声,“原来你能说话啊!”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不能说话的?”封硝的笑意直达眸底,瞧着遇冬的炸毛样儿,心里暖暖的。
段凉也哈哈大笑,“对啊,谁告诉你封先生不能说话的?”
遇冬被这两个男人耍了,气得想咬人,抓过封硝的手臂狠狠一口。
“嘶!”封硝吃痛,“你怎么还属狗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不属狗了?”遇冬挑着眉笑,眼珠子亮晶晶的。
两年!这一咬,把两年的隔阂咬开了。
封硝也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揉一只小狗崽,然后顺手一捞,将她抱进怀里。抱得很紧,紧得她呼吸困难。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遇冬就那么趴在封硝的怀里,很久很久,一点都不敢动。她怕一动,这个梦就醒了。
梦境和现实交叠。
之前的很多次,也许是不同的场景,也许是不同的时间,但人永远是那个人,没变过。或在山间,或在海岛,或在高楼林立的都市,或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他抱着她,什么都不说。
就跟现在一样,抱得很紧,紧得她呼吸困难,便从梦中惊醒。
泪流满面,湿了满枕。
此刻,也一样泪流满面,泪水把他的蓝色衬衣打湿了一大片。
即使这样,封硝也依然不愿放手。
两年!他失语两年!他消失两年!没有她的日子,整整两年!
他去过美国,也当过临时的野战医生,在军区医院还挂过职。
最终,封硝回来了。
他听到了遇冬主持的电台节目,还是那样熟悉又令人着迷的女中音,娓娓道来。每次节目结束的时候,她喜欢用同一首歌结束。
那首歌,是他最近听得最多的曲目《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我明明都知道/这将是最后的拥抱/你给我一个圈套/我不能跳不能遁逃/我拿什么和你计较/我想留的你想忘掉/曾经幸福的痛苦的该你的该我的到此一笔勾销/我拿什么和你计较/不痛的人不受煎熬/原来牵着手走的路只有我一个人相信天荒地老……
这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他给她圈套,她不能跳,也不能遁逃。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遇小冬不是遇冬。
他欠她的……一直没敢还,一直不知道怎么还。他失语了,是个心结。
直到那天,遇冬第一次回梧桐馆。在她一个人悄然站在梧桐馆门前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