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风念至此处,念得五内胡乱叫人拿刀拿剑搅得一搅,红浅红深左右一滩血,却不很疼痛。好自尚存一点气力四处望得一望,要寻山溪雪泉来为他爹濯洗几回。便褪得外袍且将聂风包好,三下两下走了一晌。一晌竟也耗得一生一世长。邪王挪亦挪不动了,只往树底歇得两遭,林下疏影照他一身朱衣成碧,瞧着无限冷凉。
凉便凉着,添得易风两鬓成霜,拧眉捧了他爹叹道:“聂风。你要晓得,你说什么虽死不辞也不是讲着玩的。你不是总说要隐居么,你这般模样如何再去隐居?死也该死得妥帖些,怎能如此狼狈,就连全尸都不曾剩得。你与我说,你与我说,丟在哪了。我去,去为你找回来。找回来之后,我带你去寻神医。他欠我天大一个人情。我托他将你缝得一缝,你就好了。”
他爹大抵并不觉得好了,是以还得一头发乱唇素,阖目依旧没甚言语。
易风望他默了半日,眨眼笑时终究落下泪来,遂搂了他爹大哭道:“聂风,聂风,你说话啊,到底是谁杀了你!我,我去与他拼命!”
当是哭音未落,便见松风之间斩得一剑流云既出。牵连至处,邪王蓦地瞧得步惊云拽了绝世疾驰,于前一条血影掠得更急。不哭死神从后亦怒一声:“连城志!我要你偿命!”
易风听得甚是真切,也是讶然一声,引得步惊云将他瞟得半眼。半眼之下停得一停,竟撇了连城志夺往邪王身畔,道:“我师弟。还给我。”
易风咬牙起身,抱了他爹更不来松。
步惊云仗剑怒道:“把我师弟还给我!”
言罢横得绝世劈向易风面门。邪王亦知更没处躲,只团身闭目且将聂风头颅沉在怀中,抬手退步挡得一挡。一退但觉额前一瞬暖凉熬煎,睁眼时候望得跟前一堵院墙,先生捋须吞得一口烟气,从旁正是将他看着,眯眼笑道:“易风,如何?”
易风抬袖抹得眼底一片s-hi濡,垂目半晌寡言。先生亦不来相逼,却道:“照心镜先存于你处。你若敢信,明天酉时,还在此处等我,或许我尚有转圜之法救你爹一命。你若不信,便不必再来见我。今时天晚,易风,老朽先告辞。”
言罢敛袖欲走。易风尚待要追,唯是蹋得两步但觉手足僵硬。因着前番幻境惹他心息惊动肝肠断尽,是以现下竟也再攒不出半分气力。只往墙边蹲了休歇,低头切齿又偷一滴泪。
那厢易风惨惨凄凄却向墙角根下回不了神,这番聂风同他师兄房中存着亦甚不安稳。夜来阁外隐有刀剑怒声,遂贴门听得一听,闻得赤雪几番呵斥无果,似与谁人动得兵刃。一遭瓢盆碗盏滚珠响过,未几竟从庭前堪堪拼至院后。
将晚月高云淡气朗天清,师弟便也好将现下情状瞧得雪清。但见姑娘拽了神夺在手,隔着一横浅溪两堤海棠,只往几柄刀剑之下掩得连城志退了又退。
赤雪虽则得尽赤家真传,护持情郎之心更是切切,奈何来者手下功夫甚是奇诡,瞧着不像中原拳脚,反倒偏似东瀛武学。惹了赤雪舞将神夺左右挡得一挡,然则终究势弱,缠斗愈久愈是制肘。聂风见她险险避过两回杀招,当是惊得一惊,以为不可坐望,否则连城志夫妇怕是顷刻便要损在这处,遂欲出手相救。
不意却叫师兄从后揽罢,轻声道:“风师弟,别妄动。”
聂风闻言拧眉却道:“云师兄,再等下去,他俩恐有x_i,ng命之危。”
师兄依旧搂他未放,说道:“风师弟。你可瞧得夜袭之人是何渊源?”
聂风不知师兄何以有此一问,却是愣得一愣,又得师兄添道:“风师弟,你可记得前番皇帝曾与我说,连城志身份很是着紧。我当时问他,他不肯言明。后来我复往皇城走过一趟,与他再是讨教一回。他才与我揭盅,这位连城志,正是东瀛天皇唯一后人。”
师弟听了仔细更将门外武斗瞧得两眼。竟往刀锋至处枪缨艳处,看出那么一丝半缕留白来。聂风本是绝世高手,修得冰心剔透无匹,如今得他师兄提点,便觉几番招意起落将息息得甚不合情理。唯得门后又匿了片刻,却得楼前有人且自屋中一掠而出,怒道:“你们这许多人欺负夫妇两个,好不要脸!”
话毕更揽十指撩得青锋大起,振衣便向战局中去。如此冷光倏然一绽,映得在场诸位俱是一惊。步惊云见了亦也讶然低声道:“玄y-in剑气!”
聂风闻罢复把其人望得一回,见他眉清眼秀,岁数甚轻,将将瞟着不过才与易风一样年纪,竟习了这般绝强剑意,骇得夜袭之人抛刀弃甲,直往院中跌过几遭,却不曾伤得x_i,ng命。玄y-in剑势何等霸道,但由他施来,犹是流水行云春风化雪,劲力收放好生自如,显是已至化境。
师弟瞧着莫名便是一喜,赞道:“好厉害的小孩子。此等修为,怎地会在江湖之上寂寂未闻。看他面目不凡,神采更是灼人。兼着一身坦荡正气,假以时日,定是中州正道砥柱之流。”
师兄既见情势骤转,揽了师弟只往榻前裹被撤帐,搂他说道:“风师弟。如若此番夜袭真是连城志所为,必然还有波折,你我需得瞒得像些。”
聂风由他摁着也不挣扎,默了半晌道:“云师兄,你方才说,去皇城再讨教一回。这个讨教,究竟是——。”
师兄听了共他解道:“不错,风师弟,如你所想。”
师弟闻言一时只作默然。
屋内如是归得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