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伯府的牡丹宴开时,正是殿试后第三天,新科三鼎甲新鲜出炉,众人的八卦热情仍然高涨,以至于绮年跟着李氏进了恒山伯府,仍旧到处听到的都是对于本次春闱的议论。
以李氏的身份,还不能让恒山伯夫人出来亲迎,出面的是郑琨的妻子,未来的恒山伯夫人。
郑大少奶奶二十出头的模样,虽然已经三月了,却仍穿着海棠红的缂丝夹袄,下头是樱草色锦裙,头上梳着繁复的牡丹髻,正中插一枝累金丝镶红宝石和珍珠的华胜,两边衬着白玉镂花梳。她有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只是人却有些纤弱,脸上虽薄薄敷了脂粉,仍有几分苍白。这般华丽的打扮起来,越发显得那头发太过厚密,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心她支撑不住。
郑大少奶奶说话声音也低低的,一听就有些中气不足,先给李氏见了礼,便柔柔笑道:“母亲在那边陪着郡王妃说话,一时不得脱身,吴夫人莫见怪。”
这其实是个礼貌的借口,虽然你身份不够,但我还是不会明白地指出来,并且给你一个台阶下。李氏自然顺着台阶就走下来:“秦郡王妃已然到了?倒是我们迟了。”
郑大奶奶微微而笑,引着众人往里头去,手里捏着一条缃色绣绿菊的丝帕,不时轻轻掩着唇咳一声,道:“吴夫人家的姑娘们,一把水葱儿似的,看着就可人疼。听说有一位跟我们家里冷家表妹是自幼的交情?”
李氏指着绮年笑道:“是我外甥女儿,打小也是住在成都的。”
郑大少奶奶一双丹凤眼就对着绮年溜了过来。眼神极灵活,绮年却被她看得有点不舒服。郑大少奶奶说起来比较像画出来的人儿,再怎么设色华丽,也总免不了有几分单薄苍白。试想一个画上的人像突然用眼睛扫你这么一下……
不过绮年没怎么顾得上,她听见郡王妃,就想到了那位燕妤县主,顿时一阵头疼,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即便县主再有什么举动,她也一概都忍着——冷玉如的事情第一大!
恒山伯府的园子可没东阳侯府的大,光一个蘅香堂,女眷们就坐得满满的。李氏等人进去时,正听见恒山伯夫人笑着在说:“……瑾儿为看这牡丹,大清早的就去花房,着了些露水,今日还有些咳嗽,就不叫她出来了。”
骗鬼去吧!绮年跟坐在恒山伯夫人身边的冷玉如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都闪过一丝鄙夷。郑大少奶奶明显才有些咳嗽呢,怎么不见让她歇着呢?
秦王妃含笑点头:“为爱花开早,中露湿罗衣,瑾娘这性子,怕是随了你。年轻的时候,是谁一清早就去掐那新鲜兰花回来插头的?可怜好好一株墨兰,就此遭了你的毒手。”
旁边还有几位穿着华丽的妇人,闻言一起捧场地笑了起来。郑大少奶奶引了李氏等人过去见礼。绮年礼还没行完呢,就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满是敌意。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是秦王妃身边的燕妤县主。
秦王妃依旧带着赵燕妤与赵燕好两个姑娘,两人也穿着相似的桃红色绣金银暗花的长褙子。只不过赵燕好那件是散绣碎花,赵燕妤却是百花不落地的遍绣法,便比赵燕好的那件衣裳更加璀璨夺目。
绮年也不抬头,只跟着吴知雯几人一起给秦王妃行礼罢,便站到李氏背后去了。秦王妃倒也扫了她一眼,但并未多加注意,只是赵燕妤狠狠瞪了她几下,不过见绮年毫无反应,便也悻悻转过头去跟人说话了。
阮夫人也带着阮盼来了。阮盼仍是有些清减,却更显得雅淡端庄。表姊妹之间总是熟稔些,且知雯知霏又是离京将近一月,聚在一处拉了手说话。冷玉如也过来,跟绮年两人略走远些,低声道:“今日不但郑瑾娘装病不出,承恩伯夫人也抱病,珊娘在家中侍疾,也不会来了。”
“你要小心……”绮年禁不住地担心。这毕竟是在恒山伯府,万一中间出点什么纰漏,她是帮不上忙的,“要不然,你——”
冷玉如微微摇头,目中神色坚决:“我意已决,无论如何,决不来这里做妾!”
绮年叹了口气,握握她的手:“我总盯着你,决不让你一个人就是。”
冷玉如微微一笑:“想来我总是无性命之忧的。这里是恒山伯府,若是不成,你也不必强出头,没的倒给你招了祸。”
“这是什么话。”绮年皱眉。冷玉如却笑了:“我说的是真话。倘若有什么万一……你在京里,至少还能去庵里瞧瞧我不是?若我真去做了姑子,只怕指望不着家里的供奉。”
绮年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正相对无言,那边丫鬟来报:“永安侯夫人到了。”
恒山伯夫人立时带着媳妇出去迎接,满屋子的人顿时都议论起来。因为永安侯府的嫡次子孟烨,果然不负众望地点了今科探花!
当日三鼎甲戴花游街,据说追着看的人几乎挤破头。今科的状元已经年过四十,没甚好看,榜眼倒是未满三十岁,偏偏长得细眉细眼,唯有孟二公子风神俊秀,堪堪一十八岁的俊俏探花郎,谁不争着要先睹为快呢。一日之间,永安侯府两代三探花的美名佳话,就流传到了京城每一处角落。据说孟小探花当日穿的衣裳料子,这几日都是销得最好的呢。
永安侯夫人邹氏年纪已经将近五旬,并不似一般贵妇们着意保养,身材略有发福,但面带笑容,那舒心劲儿自眉眼里流出来,自然的面色红润肌肤细致,衬着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