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投鼠忌器,二则众怒难犯,随从警卫谁也不动。王府年惜命,跪倒就磕头。
庭于希将他搡在地上,撤了枪。他咕哝道:“你好,你等着!”带人走了。
青岛没有暖气,境遇今非昔比。团部是临时改建的,粗鄙简陋。苏浴梅坐在矮凳上,朝着碳盆烤手,不时张望窗外。
庭于希顶雪进来,气色不善,脸上带着伤痕。
苏浴梅没问什么,只说:“吃饭吧。”
他自然没胃口,喝了几杯酒作罢。
冬天黑得早,电是要节省的,早早熄了灯。庭于希躺在床上。苏浴梅迟迟蜷在炭火旁,北平是有暖炕的,青岛的冬天分外难熬。她背向他躺下,床是凉的,厚面被难御寒,北风呼啸着无孔不入。
庭于希问:“冷啊?”
她又将被向上掩了掩。
身后悉索脱衣服的声音,庭于希扳过她的身子搂住。他的身体很温暖。
“亲人的血烫过,永远是热的。”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赤露的胸膛上。
苏浴梅疑惑的看他。
他把被掖好:“一四年日本占济南,整条街都是血水,我家十几口的死人堆里,就爬出我一个,呵,阎王爷都不收我。”
“那年你才……四五岁?”她的手摸到他胸口一处突起的皮肤,怔了一下,又向四周摸。
“没什么,打仗么,哪能不受伤。”
苏浴梅想起,新婚之夜,他一早关了灯,大概就是不想她看到身上的伤疤。自从离开北平,四处辗转,他们聚少离多,她也并没在意。现在发觉,竟是触目惊心:“这也……太多了。”
“不是人杀我,就是我杀人。”他感叹一声,她不说话。静了一会儿,他问,“想什么呢?”
想什么,她的手指沿着他锁骨的伤疤一直滑到左肋下,她在想,这么长,足以将一个人剖开。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江西,死尸把战壕都填满了,八月的天,我们用布捂住嘴,继续冲,继续杀人……”
“别说了……”天太冷,她向他身上靠了靠。
“杀敌人我不怕,有时候,自己人也要杀。军队后沿是大刀队,临阵脱逃的……昨天还一张桌吃饭,今天举刀就砍……我做梦,都是硝烟,都是血。每天晚上,只有喝酒,只有放纵,才能睡着。”他拍拍她,觉得不该跟女人讲这些。
她的手还停在他胸膛的疤上。
“这条是刀伤。日本人的刺刀真利啊,在热河……不说了。你骑过蒙古马没有?乌珠穆沁比寻常马高一头,乌审马跟骆驼一样,能在沙漠里跑……你怎么了?”
苏浴梅忙抽了一下鼻子,说:“没骑过。”
“以后带你去骑。”
“那这个呢?”她摸着他肋上的弹孔。
“这是在淞沪战场,这枪挨得值。中央不支援,我一样缴了日本一个炮兵营。”
“这个呢?”
“松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