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恒默不作声,眼神又恢复到了往日的锐利凛然。
钓鱼台国宾馆坐落在b市玉渊潭东侧,古时候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岑蓝穿着一身水湖蓝的及膝短裙,神色有些不自然。
眼前的景致跟她从前见识到的不是一个世界:这里环境清幽淡雅,楼台亭阁间碧叶红花、林木石桥下溪水潺潺,来往的人也都是衣冠胜雪,谈吐不凡。心中泛起一丝自卑的酸楚,她好像就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对什么都是一无所知的。
进了大厅之后,岑蓝才发现这里使用的座椅,橱柜都是用紫檀木精雕而成,落地宫灯分列四周,雍容华丽。侧门的大屏风雕了十余幅山水花鸟卷,长长的黄花梨案台更是奢华讲究。她跟在顾卿恒身后,脚步踟蹰不前。
走在前面的男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把拖过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就牵着往里走。“到了如今,更没有退路了。”他转过头来对着岑蓝笑了笑,眼神里满满的信任与包容。她乱窜的一颗心勉强安定了几分,强打起精神跟着顾卿恒走进了包厢。
刚进屋,一个亮如洪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少卿啊,你真是难得了,我只差八台大轿上门要人了,要请到你真是不容易。”
说话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看的出来保养极好,头发乌黑,鼻梁高挺,面容毫无倦态之色,一身银灰色的休闲装穿在他身上倒也有几分儒雅气息。岑蓝觉得有几分面熟,尚未开口,就听见那人又说:“哟,这果然是岑家的小闺女,瑶瑶跟我说你来了b市我还不信呢,现在见了真人,可比当年糊着鼻涕的小娃娃美多了。”
岑蓝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翔宇的老总,陈茜瑶的爸爸。她跟在顾卿恒身后,礼貌的喊了一声:“陈伯伯好。”
陈为康早年下海,是改革开放初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后来随着政策局势的改变,他活用了自己的好脑筋,再加上有个名律师出身的妻子,无论是建材还是房地产都在业内混的风生水起,近几年,更有同恒明比肩的趋势。
岑蓝见了他,心里却有些难受,陈为康的年纪和自己父亲相差无几,可是父亲却老的那样快。她鼻尖一酸,低着头坐在位子上不再说话。顾卿恒察觉出岑蓝的不对劲,低声安慰道:“待会尝尝这里的佛跳墙,确实做的不错。”
这次的宴席一同作陪的还有b市里的几位高管,说的都是些晦涩难懂的房产问题,岑蓝插不上话,静静的听着顾卿恒挥洒自如,侃侃而谈。
“现下宏观的政策不过是‘关门打狗’罢了,417新政的核心在于消灭小炒家和刚需们的接盘能力。”他神色自如,丝毫不在意旁人的揣摩猜测,“政府的目的就是先将成交量打压下去,套牢一部分炒房者和高位接盘人,不给他们机会带钱走人,也不能让穷人刚需们在这个泡沫高点进去接盘。”
一番话说的席间各人微微变色,陈为康皱着眉头,手指轻叩着桌面:“少卿,我们也都是粗人,就不跟你拐弯抹角的说话,这次你在h市有几分把握?你让翔宇接了钱家的活,不怕自己窝里斗?”
顾卿恒微微一哂,“商人不过有利可图,恒明不会让翔宇吃亏,这就是最大的本钱。”陈为康听罢看了他一眼,眼风又扫到专心对付着一碟芝士焗虾的岑蓝,叹了口气道:“岑蓝也算我半个闺女,我不拿你做外人,既然你相信翔宇,那么我们也会尽量的出一份力。”
顾卿恒略一点头,目光转向岑蓝,泛出几分暖意。
钓鱼台国宾馆的菜系融合各家之长,餐桌上冷拼八件,清汤二例,佛跳墙一盅,另有脆皮鱼、松茸桂子、清汤菜心等时兴菜式若干,末了还上了甜品果篮,岑蓝没说话的余地,只专心的吃着碗里的食物,到了饭局结束的时候,原本松松的垂在身上的短裙变得有些紧绷,她踩着双高跟鞋,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顾卿恒适时的揽过她的肩膀,同席间各人告别之后,就领着一同走出包厢。陈为康一干人等却没有立即离开,仍旧四平八稳的坐在位置上。良久,侧坐的一个中年人疑虑道:“这次顾卿恒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真的要大换血?”
陈为康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之色,语气却平淡:“做好我们的本分就是,其余的,那是恒明的家务事。”
顾卿恒携着岑蓝,倒也没有来时的正经,玉渊潭的风景秀丽,初夏的夜晚清风浮动,周遭的亭台水榭更是有了几分闲情意味。
“小时候家里的长辈经常会在这宴客,那会儿没觉得这里那儿别致了,无非是多了点附庸风雅的东西,可是今天走在这里,觉得这光景是很好的。”顾卿恒走在岑蓝的身侧,月光很明亮,她甚至可以看见他侧脸上细细的鬓发。岑蓝心底温柔,连着过去那些难堪的往事都变得明丽起来。
“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不在家里了。”她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追根到底岑蓝还是传统的,顾卿恒的世界太遥远,这令她时常会觉得惴惴不安。她始终觉得两个人的感觉要建立在彼此相互了解的基础上,顾卿恒似乎并不介意她那么多难以启齿的往事,每次总是略略带过,并不详加探究。可越是如此,越让岑蓝觉得不够公平,她想告诉他,那么多漫长岁月